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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史

泰源事件人物訪談:【賴在 先生】2019年1月18日


問:為還原泰源事件,事情大概經過?您的刑期?

答:我的刑期15年,後來蔣介石64年減刑出獄。當時鄭金河找我,我沒有找警衛連的人加入。我國小畢業,大家在一起都認識,我們一起打球。2月8日我根本沒有遇到鄭金河。

問:可是你的筆錄寫到你有遇到鄭金河。

答:在青島東路,我被電刑、手綁起來、被踢,現在無法生小孩,1天睡不到1小時,沒辦法。

問:有無領到補償?

答:泰源事件有領到6百多萬。

問:筆錄中李加生、張金隆、林清銓(鑫)認識嗎?

答:我都沒說那些人姓名,他們自己加的。

問:在青島東路你說些什麼?

答:我說:「事情我不清楚…我只和他們一起打球…他們只說2月8日要發動,其他的我不知道。」

問:怎麼認識鄭金河?

答:鄭金河在外面養豬,我會經過所以認識。

問:認識台中神岡林清銓嗎?

答:不認識林清銓。台中的我只認識住在東勢的人,客家人,姓名忘了。

問:認識李加生嗎?他被判刑多久?

答:李加生是東石人,他是軍人,同連,後來分開審判,他受軍法審判,不知他的刑期。

問:被刑求時,有看到鄭金河嗎?

答:有,鄭金河說我有參加,我們有對質,他說有,我說沒有參加,結果我就被修理。江炳興沒說出我。

問:還有跟誰對質?

答:只有江炳興和鄭金河。

問:覺得誰是領導人?

答:我覺得是江炳興。

問:江炳興、鄭金河如何跟你說?

答:江說2月8日中午要開始,江沒說要帶槍,鄭也有說相同的時間。打球時,有說可以的話就2月1日開始,他說蘇東啟案他很不服氣。希望我參加,希望我找其他人,但是我沒找。

問:你有哥哥送到綠島監獄嗎?

答:我沒有哥哥送綠島。我有2個哥哥。

問:您覺得江炳興、鄭金河的領導氣質如何?

答:我覺得他們2個散散的。

問:你們知道彭明敏出去的事?

答:我們知道彭明敏出去的事,連長說的,大家都知道。連長外省的。他們說要佔領台東電台,之後偷渡出去。

問:認識柯旗化老師、施明德嗎?

答:不認識柯旗化,他關在最裡面那棟。知道施明德,施和這事無關,領導人是江炳興。當時我有接觸到施明德(他在第一棟),柯旗化不知此事,他被關在比較裡面。因為外役才有接觸江炳興、鄭金河。

問:多少人參加?

答:到底多少人參加我不知道,因為我沒有參加。

問:鄭正成有無參加?

答:有參加。鄭正成住泰山。

問:你有被刑求,當時被槍決的人有無被刑求?

答:不承認的都會被打。當時訊問時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當時被捕是在營區有人叫我幫忙拿東西,警備總部騙我出去,到大馬路就被抓,連夜押到青島東路。只有鄭金河說出我。

問:鄭金河被判死刑你知道嗎?

答:我知道。

問:在青島東路都有見面嗎?說什麼?

答:在青島東路分開對質,對質時江炳興比較安靜,沒說什麼。

問:判刑後有無再見面?

答:判無期徒刑後沒有再見面。後來我被送到馬明潭。

問:事件和彭明敏無絕對關係?

答:沒有。他只說因蘇東啟案很不服而已。

問:江炳興說什麼?

答:江炳興沒說什麼理由,他說「活得不耐煩」,他有說臺灣獨立,外省人欺負臺灣人,希望臺灣能夠獨立。

問:江炳興、鄭金河有無提到獨立宣言?實際你有無參加?

答:沒說到獨立宣言。我不敢參加。

問:(提示賴在偵訊筆錄) (筆錄內容:「……當時我感到如只說我一個人參加有點怕,所以多說了幾個人。……只是對林清銓他們部份是假的,其餘都是真的……」)

答:林清銓我不認識,我認識的東勢那個人不是姓林。我認識李加生,他是東石人,林清銓、張金隆等其他人不認識。

問:有拉警衛連的人進來嗎?

答:沒有拉任何人參加事件,我不可能這樣做。

問:2月1日的事你知道嗎?為何最後沒有發動?

答:2月1日的事我知道,沒發動的原因好像是人不夠,只有6個人,江炳興說鄭正成沒去。

問:口述歷史中,是說2月1日陳良沒來。

答:我不知道陳良。

問:他怎麼跟你說參加2月1日的事情?

答:他說參加臺灣獨立,外省人對臺灣人不好。那時候傻傻的跟他說好。我跟他說我去午睡,事實上那天中午我跑到別處,跑到山上去玩。我沒有找人參加。筆錄都是假的,我說得他們都不相信,當時被刑求只好簽名。當時20歲,只好認命,鄭金河說我參加,我根本沒參加,警衛連的人都沒有參加。

問:林清銓筆錄說您有找他,林清銓筆錄中「……賴在明明知道人犯要造反才告訴你的,你何以反而警告賴在不要亂說呢?……我以為賴在開玩笑,也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所以沒有再問,也沒有向連長報告……」

答:我沒找過林清銓。

問:當時有沒有勸鄭金河不要做?

答:他說死也沒關係,我沒有找其他人參加。鄭金河說做下去就對了,當時不好意思拒絕他。

問:你當初的罪名是知情不報。蔣介石曾批示:「如此重大叛亂案,豈可以集中綠島管訓了事,應將此6名皆判刑槍決,而賴在、張金隆、李加生等3犯以警衛部隊士兵而竟預聞逆謀不報,其罪難宥,應照法重處勿誤。」你被處罰?

答:我被電擊、綁手、被踢。

問:你有受補償,有無機會看過自己的筆錄?

答:沒有看過,開庭3、4次,開庭時沒看過筆錄、判決書,只有簽名。

問:當時開庭有無請律師?

答:只有公訴辯護人。

問:答辯書內有您的簽名,這是您的簽名嗎? (出示答辯書)答辯書寫得很好,誰幫你寫的?

答:在看守所寫的,裡面讀法律的人(姓林)教我寫答辯書,字是我寫的。

問:可以和您拍照嗎?

答:好。

問:江炳興、鄭金河等6人外,有3位臺籍士兵,其他2人(張金隆、李加生)怎麼判?

答:不知道。後來沒有聯絡李加生。

問:2月1日、2月8日江、鄭來找你,你有沒有被說服?

答:當時沒有被說服。同情臺灣人但是不敢參加。

問:當時你是負責管理?監視?

答:我是警衛連,負責站衛兵。

問:誰跟你說江炳興是領導人?

答:鄭說領導人是江炳興。說有6人。

問:(提示賴在的筆錄)筆錄中你說「……從斜坡上來碰到他…他又說我們臺灣人被他們(意指大陸人)管得太嚴了,我們臺灣應該獨立,問我願不願意參加,當時我說讓我考慮一下,他說你這個人怎麼這個樣子,要你參加何必要考慮,我不好意思就答應他了…他又對我說非洲有許多小國家都獨立了,我們臺灣也可以獨立,接著問我連上有何要好朋友,並要我吸收他們參加,我說連上的朋友有張金隆、李加生、林清銓、彭文燦、吳朝全……」

答:筆錄不確實,我只認識李加生,不認識林清銓。

問:你有沒有覺得冤枉?

答:冤枉也沒辦法。

問:關到何時出來,民國74年嗎?

答:應該是吧。關在新店10幾年,後來景美看守所2年,土城3年。

問:在監獄裡何人接濟你?

答:在監沒人接濟。家裡貧窮無法過來。15年我都住在6坪獨居房,隔壁是蘇東啟,對面是湖口兵變的趙志華。

問:放風時可以和蘇東啟講話?

答:可以。

問:蘇東啟先出來?

答:蘇東啟先出來。

問:在裡面生活沒問題?

答:在裡面生活沒問題。

問:出來後沒和哥哥聯絡?出來後做什麼?

答:有聯絡。出來後37、38歲,在台北幫忙包水餃,後來去新店電子工廠工作。

問:出來後有沒有去找蘇東啟幫忙?

答:出來後沒有找人幫忙。

問:泰源事件的家屬沒和你聯絡?

答:泰源家屬沒和我聯絡,

問:何時搬來這?有無結婚?

答:8年前搬來這,有結婚沒小孩,領養一個小孩(22歲女生在澳洲念書)。還在工作,繳貸款。打工,1個人1、2萬。

問:希望政府做什麼?

答:事情過了沒想太多。

問:賠償條例賠償時,誰來找你?

答:中山北路的人(政治受難者)找我辦補償金的事。

問:(提示筆錄)筆錄哪些是假的? 2月1日只有鄭金河找你,江炳興沒找你;2月8日是江炳興、鄭金河都有找你?你沒有找其他人參加、林清銓你不認識?

答:對。

問:莊寬裕、陳儀深教授有沒有找你?

答:無。

問:筆錄中你有說「那天上午我站衛兵時,鄭金河跟我說今天中午要動手了,叫我吃過午飯後帶武器到監獄後面圍牆邊集合…沒有去…因為只有我一個人,我不敢去…我因為很害怕,所以沒有告訴別人,更不敢叫別人參加」這段真實嗎?

答:沒有錯。

問:筆錄中「我曾聽大哥說過以前被日本人送去綠島管訓」,你有說嗎?

答:沒有。

問:筆錄中你說「父早病故現有母親及兩哥,大哥賴發二哥賴讚均在家種田有一姊賴秀已出嫁…嘉義人…他是泰源監獄外調服役的監犯,我與他在打彈子時相識…」這段真實嗎?

答: 沒有錯。

問: 「在去年農曆年前,詳細日子忘了,有一天我交了衛兵由河邊從斜坡上來碰到他,他就叫我姓名,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想在休息時間時找我談談,接著他就說臺灣被他們管得太嚴了,我們要獨立,問我願不願意參加,我說讓我考慮一下,他又說你這種人就是這個樣子,叫你參加又要考慮,我終於答應他了。」這段真實嗎?實際上你有答應他,但是事實上你沒有參加?

答:沒有錯。

問:林清銓那段是假的?

答:對。

問:筆錄中你有說「當日我在寢室見到林清鑫(筆錄記載錯誤應為林清銓)是單獨同他談的,後來吳朝全與彭文昌(筆錄記載錯誤應為彭文燦)也在寢室我同他們一起談話,其他李加生張金隆等兩人,我是以後在找他們的,當時找到問他們(指李加生、張金隆)時都說犯人(指鄭)已去找過他們了,不要我再講了。」對嗎?

答:我只說我沒有找其他人。我不敢做,實際上也沒找其他人,因為對鄭金河不好意思,所以跟鄭金河說我有找其他人。

問:你跟鄭金河說你有找其他人,你有說你找誰嗎?

答:沒有說。

問:他們說要去台東、然後偷渡,對嗎?

答:對。

問:你覺得江炳興這個人如何?

答:覺得江炳興很安靜。覺得他會重複講話,可能關太久了,好像有點問題。他走路時會喃喃自語。

問:你常常遇到江炳興?

答:大概1天會遇到1次。

問:鄭金河做人如何?

答:鄭金河比較外向,比較有和他說話。

問:當時他找你,為何不拒絕,這樣就不會被關了啊?

答:不敢拒絕他,有點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是不敢參加。

問:如何知道出事了?

答:當時有拉警報,全部集合,要去找人、抓人。我心中想我可能會有事。

問:在青島東路時,有看到江炳興那6個人的臉被打嗎?

答:沒有。

問:施明德的臉被打,掉牙齒,你有看到他的臉嗎?

答:有承認就不會被刑求。

問:承認外,也會被要求說出其他人的姓名。

答:要知道姓名才有辦法加人啊!

問:但是我看鄭金河的筆錄中,他有跟陳三興講,也有跟施明德講,所以他們都有被詢問。

答:我不知道鄭金河有無跟施明德講。

問:獨立宣言的事,你都不清楚?

答:我不知道獨立宣言的事。

問:你不知道獨立宣言的事,為何你會認為這件事是江炳興主導?

答:事情是江炳興說的比較多。

問:他們2人的思想、行為做比較,誰比較像是領導?獨立宣言字跡像是江炳興寫得,但是獨立宣言是在鄭金河身上搜出來的。

答:應該是鄭金河說,江炳興寫。

問:你認為是誰說得?

答:不知道,他沒跟我說。

問:您剛剛說柯旗化、施明德可能沒有參加?

答:他們關在裡面無法到外面,不是外役,無法參加。

問:但是鄭金河筆錄中,他說有跟陳三興、施明德講?

答:他要把整房的人說出來也沒辦法。

問:你的筆錄中「還有什麼話?我年幼無知受人欺騙請原諒我。」真實嗎?

答:我沒這樣說,當時想,要判刑、判死隨便他們。

問:他們刑求你,筆錄寫完你就簽名了?

答:被刑求沒辦法就簽名了。當時1個星期都沒睡覺,沒辦法。

問:一星期後被送到哪裡?

答:馬明潭。

問:你的筆錄裡,你沒有說出其他人姓名。只有林清銓那段。剛開始你有說林清銓那4、5個都有參加,後來又說那是你亂講的。

答:那些筆錄是假的。真實的很少。他們自己寫的。

問:他們自己寫的,你簽字才放過你,對嗎?

答:對。

問:他們如何電擊你?

答:在青島東路被警備總部電3次。被電下體。

問:筆錄他們寫,你簽名後才放你走?

答:蓋章簽名後才被放。

問:當時你家人有來看你嗎?

答:事發後大哥家也被搜,我有寫信回去。有和媽媽面對面一次。

問:你媽媽知道你被刑求嗎?有哭嗎?

答:知道,沒有哭。

問:現在你如何看待這件事?有什麼話想說?願望?

答:沒有願望。過去的事了。我歹運是我自己造成,當初同情他們沒辦法。

問:現在很民主了,以前說臺灣獨立很辛苦,你有無感想?

答:現在很自由、幸福。當初我國小畢業,沒有這種思想,但是同情臺灣人沒有被公平對待。

問:警衛連的外省人排長、輔導長會欺負你們嗎?

答:乖乖聽話就沒事。臺灣人做兵都會被欺負,做事做不好,就叫你爬。輔導長是臺灣人。

問:出來後有人找你嗎?

答:出來後沒人找我。

問:補償的事基金會的人有來找你?

答:有基金會的人來找我。

問:輔導長叫謝金聲?

答:對。

問:他有被關嗎?

答:不知他有無被關。

問:事發後幾天被抓?

答:事發後換防移到高雄大樹。大概一星期後被抓。

問:被抓後第幾天看到鄭金河?

答:第4天才看到鄭金河,神色不好。

問:有無被打痕跡?

答:看不出有被打痕跡。

問:遇到鄭金河、江炳興時,他們有說什麼嗎?

答:沒有。

問:對質時他們有說出你?

答:只有鄭金河說出我,其他5個人沒有。

問:陳良、謝東榮等人,你有見過嗎?

答:陳良不認識。我只認識3個人,鄭金河、江炳興、鄭正成。

問:對質只有1次?

答:只有1次。

問:你跟每個人對質時,看得出來有被打的痕跡嗎?

答:看不出他們有被打的痕跡。在青島東路時有看過前後背冰塊的刑求,當時心裡想,他們背冰塊是在做什麼。

問:他們為何找你,不找別人?

答:一起打撞球所以認識。

問:輔導長有同情他們嗎?

答:他怕連長。連長是外省人。

問:江炳興會邊走邊說話?

答:對。

問:你看江炳興臉上有心事的感覺?

答:對,憂鬱的樣子。

問:他們不管人多人少都要做?

答:對,他們認為拼下去就對了。

問:當時知道彭明敏逃出去的事?

答:對。

問:大家有討論彭明敏的事?

答:不敢講。

問:你覺得彭明敏逃出去,是一個刺激,決定和他們拼拼看?

答:我不知道彭明敏逃出去和此事件有無關係,我只知道彭明敏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