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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愛如甘霖:賴甘霖神父自傳 Living, Loving and Believing】


書名:【愛如甘霖:賴甘霖神父自傳 Living, Loving and Believing】
作者:賴甘霖神父 Fr. Andrés Díaz de RábagoS.J.
出版社:大塊文化
日期:2020/09/26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5549145
叢書系列:Mark
規格:平裝 / 232頁 / 14.8 x 21 x 1.16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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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臺灣,我的家

百歲人瑞・臺灣最長壽的外籍神父
臺灣最老的首投族・正港臺灣人

一百零四歲的耶穌會神父,
來臺灣超過半個世紀,
述說他的信仰、人生路程,
以及愛。

在臺灣,信仰天主的人,應該沒有人不知道一位被人暱稱為「小賴」的神父。

事實上,這位「小賴」神父年齡一點也不小,他出生於一九一七年。他的中文名字是賴甘霖,西班牙文全名是Andrés Diaz de Rábago。

《愛如甘霖》是賴甘霖神父的自傳。一如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會感受到他的熱情,賴甘霖神父這本自傳裡也充滿著無處不在的熱情。

他回顧了自己的童年,在什麼樣的家庭背景下培養出他的人格特質,以及他的基督信仰。參與過的西班牙內戰,求學過程,以及他的愛情,還有他怎麼掙扎著在俗世的愛情與對天主的信仰中做了抉擇。

他也回顧了為什麼成為耶穌會會士之後,就渴望到遠東,尤其是中國服務。以及他如何在烽火動盪的年代,千里迢迢去了北平,並在中國見證了共產黨執政,還有所有外國神職人員都被迫離開的過程。

當然,賴神父也描述了他如何在一九六九年再從帝汶輾轉來到臺灣,從踏上這塊土地開始,就聯結了他早在成為耶穌會會士之前就知道的「福爾摩莎」,也聯結了他的中國和遠東記憶,卻又給了他動盪年代所沒有的安定和舒適感。

從此,他在臺灣居住了超過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臺灣成為了他的家鄉。 二O一九年,賴甘霖神父成為臺灣的公民,並且在二O二O年行使公民權利,投下立委及總統大選的選票。

半個多世紀以來,他亦步亦趨地見證並致力於天主教在臺灣的發展。他在台大授課、擔任天主教護士協會及台北商專光啟社輔導、協助古亭耶穌聖心堂的牧靈服務、照護耶穌會會士們的健康、探訪病友,和無數人交往,盡力完成他的神職服務。從擔任副總統的陳建仁,到參加耕莘文教院的青年活動,到販夫走卒,到難以計數的兒童,都是他的朋友。

《愛如甘霖》,書名取自於賴甘霖神父談到他這麼多年來,不是沒有遭遇過各種艱難和挑戰,但是他一直相信,如果你對那個地方和那裡的人有很大的愛,這些難關都終將渡過。

這是一本有關信仰、人生路程之書,也是一本有關愛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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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賴甘霖神父(Fr. Andrés Díaz de Rábago, S.J.)

西班牙文全名是Andrés Diaz de Rábago,一九一七年十月三日,誕生於西班牙西北部的小鎮卡瑞米娜(Caramiñal)。父母是熱忱的教徒,家族在當地投入公益,十分有名望。家庭使神父自小接受天主教教育,醫學院畢業後他在薩拉曼卡(Salamanca)進入耶穌會,並以修士的身分 取得馬德里大學的醫學博士學位。

他在一九四七年抵達中國,準備以醫術傳揚天主的福音;孰料一九四九年共產黨赤化中國,於一九五二年晉陞鐸品後,隨即離開中國。然後在菲律賓九年、東帝汶八年,在修院任行政與教學職務,前後培養出三位主教,其中一位是諾貝爾和平獎的得主貝羅(Carlos Ximenes Belo)主教。此外,他的學生裡還有一位古斯茫 (Kay Rala Xanana Gusmão), 成為日後東帝汶建國的國父。

一九六九年來到臺灣。他從一踏上這裡的土地,就聯結了童年聽到的「福爾摩莎」以及中國和遠東的記憶,愛上了這裡熟悉又特別的環境、氛圍和人。在超過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臺灣成為了他的家鄉。 二O一九年,賴甘霖神父成為臺灣的公民,並且在二O二O年行使公民權利,投下總統選票。

耕莘文教基金會曾為他出版傳記《我的可愛——天賜甘霖》,光啟社曾拍過紀錄片《愛,源源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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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前言:眾人眼中的賴甘霖神父

Part I
由大西洋畔啟程的愛與信仰之路
1加利西亞海濱的童年,與內戰中的成長
最早感受的愛
一脈相承的助人之愛
童年與天主開啟對話
烽火煙硝下的習醫時光與傷痛

2聖召之路
愛情的抉擇
進入耶穌會
實踐從小的傳教夢想

Part II
動盪時代下的流離與轉機
3中國的記憶
抵達北平又離開
必須告別中國籍會士的痛心
午夜夢迴的哭泣

4菲律賓與東帝汶的十七年「暫留」
菲律賓的九年
東帝汶的八年
培養出主教、諾貝爾獎得主和一位國父

PART III
臺灣:我的家
5.親歷福爾摩沙
天主給我的五十二歲禮物
遍地開花的耶穌會
一個中文沒學好的人當起教授
對護士協會的輔導

6趴趴走社團老師及小賴爸爸
到震旦中心的任務
喜歡陪伴年輕人成長
永遠的聖誕老人

7守護健康,陪伴死別
任何時間我都希望在他們身邊
奔走於病房之間
用生命陪伴死別

8忠實的朋友,是穩固的寶藏
和神父們
和修女們
和教友們
德蕾莎修女說的故事

PART IV
回顧與面對
9西班牙的源頭
一百歲重回故鄉
獨特生命力的來源

10面對死亡
死亡並非終點
「我們真的會在天堂相遇嗎?」
隨時迎接死亡的到來

11三個人和四個關鍵詞
最老的首投族
要特別感謝的三個人
四個關鍵詞

賴甘霖神父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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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眾人眼中的賴甘霖神父

當今臺灣最長壽的外籍神父,非賴甘霖神父莫屬——他今年已經一百零四歲,並在臺灣服務超過半世紀。

這位傳教士名聞千里的就是他那熱情如火的西班牙式親臉頰與擁抱、帶著鬥牛士般的體力和精神,以及他那爽朗淘氣的笑聲。

「我的小朋友!」、「我的小弟弟小妹妹!」、「我的可愛,我愛你!」成了他傳教過程中的經典,只要一講到賴甘霖神父,腦海中就會冒出熱情有愛的畫面,以及那份時而頑皮的童心。

即使國語帶著濃濃的拉丁語腔調,也沒那麼流利,他仍然用他生動活潑的肢體語言,表達他心底源源不絕的愛。

他的一生如同時代的縮影,百年來歷經了西班牙內戰、國共內戰、東帝汶獨立運動和臺灣的戒嚴時期。但他並未因此而被打擊退卻,反而更堅毅地在天主帶領他去的地方——中國、菲律賓、東帝汶和臺灣,把每個當地人都視為他的弟兄姊妹那樣的愛,尤其是更為弱勢的群體——哪裡有需要,他就出現在哪裡。

本身有醫生的背景,即使高齡過百,賴神父仍風塵僕僕奔走於醫院間,照顧耶穌會的弟兄們、探視病人、主持彌撒、陪伴青年……數十年如一日、不論烈日或風雨,清晨或深夜。

「二十四小時為病人待命」的那份毅力和寬廣的愛——如點燃光亮的火種,如冬日裡的暖陽。

許多人開玩笑說他是「老頑童」,或說他「太好動」,年輕人戲稱他為「小賴」,但他實際上更是為許多人帶來平安和喜樂的「賴爸爸」。他的善解人意和可愛和氣,總能感染身邊的人,誰都難以不被他那份直接而濃烈的愛融化。

每天從五點半開始的生活

二〇一九年九月十一日,台北的清晨還未甦醒,高齡一百零二歲的賴甘霖神父一如往常五點半起床梳洗,六點半準時在耕莘文教院二樓專為神父個人設置的祭台小空間裡做彌撒。

院內的人都知道那是神父早上祈禱的地方。那個空間聖潔靜謐,可以私密地與耶穌對話。每日早晨從彌撒開始,賴神父從未缺席與天主的約會。

早餐的時間,賴神父習慣到會院二樓的咖啡室,坐在圓桌面向電視的位置,邊看新聞邊配早餐。

他吃不多,但不論早飯內容為何,他都會配半顆柳丁,像是內在仍戀眷著西班牙家鄉的橙橘味吧。臺灣新聞的紛擾容易讓人挫折,但他並不因此拒絕新聞,反而天天看,想著誰因著什麼而可能受了難。

早上十一點,賴神父準時地出現在近台電大樓站的耕莘文教院門口,等待與志工一起前往台大醫院探望病人,並進行每隔週三在醫院祈禱室的彌撒。

二〇〇九雷煥章神父健康狀況不佳,賴神父接下原本雷神父負責的彌撒工作,隔年雷神父辭世。他每週三到台大醫院祈禱室做彌撒,幾乎沒有缺席,直到二〇一六年,賴神父因腳上的蜂窩性組織炎住院,志工考量到賴神父的身體狀況,將他到醫院做彌撒的次數減少到每月兩次。賴神父一直如此兩地往返,到現在已超過十個年頭。

台北的天空塵埃飛揚,周遭瀰漫著炎熱的空氣,卻未因此減少賴神父飽滿的精力。

「Hola! A ver!」(嗨,你好啊!)賴神父用招牌的熱情西班牙式招呼與大家道早安——兩頰各親一下加一個擁抱,並在每個人額頭上輕畫十字聖號降福,即使在臺灣待了超過五十年,談話間還是時不時迸出一兩句西班牙語。

微微傴僂的身軀,賴神父仍健朗地以傘作拐杖上了計程車,和志工一起前往醫院。

過去他總是自行搭捷運或巴士前往,時而還會調皮地變換路線到醫院去,直到一兩年前因考量身體狀況才改搭計程車。下了計程車,賴神父不忘向司機道謝,他從車窗外探進車內,與司機雙目相對說了聲謝謝。

天主教光鹽愛心小組在台大祈禱室的志工玉蟬自台大醫院正門迎來,神父像呵護女兒般一樣在額頭上畫上十字,在兩頰上親吻,並送上一個早晨的擁抱。

每週三中午,台大醫院祈禱室有一段彌撒時間。

神父提早抵達,他先到十四樓病房為教友送聖體。他隨身背著個黑色斜背袋,裡面裝著神父的領帶、幾本經文小冊、五十毫升的聖水,和剛好可以裝下幾個聖體的金屬小盒子,他將代表基督聖體的小圓餅分送給無法離開病房參與彌撒儀式的教友。

神父緊握著臥床教友的雙手,為她祝禱,周圍的志工也一同祈禱。在冰冷狹小的病房裡,這顯得更有力量。病人眼眶泛淚感受來自天主的陪伴。領受聖體象徵著領受基督捨身為人的恩典,聖體也象徵教友與基督的共融。

「因為病痛的折磨,使得病人飽受身心痛苦、感到無助,但信仰可以給病友們精神上的支柱,尤其在生命艱難之刻。」志工玉蟬在神父完成儀式時解釋著送聖體的意義。

「只要病人和教友需要我」

賴神父接著馬不停蹄前往七樓,探望另一位病人。

病房內這一家人在哥倫比亞長待二十幾年,家屬和神父以西班牙文搭起來就聊開了;母親雖臥病在床,虛弱得講不出幾句話,但看到賴神父,精神也稍微被提振起來。神父不斷鼓勵病人,也承諾會為她送聖體,雖然想要繼續陪伴,但神父還得趕著到祈禱室去做彌撒,即便不捨也必須離開。

十二點一刻,賴神父一分不差地抵達位於十樓的祈禱室,祈禱室內已有幾位教友與志工都等待他的到來,加上神父前陣子因生病住院一段時間,看到他開朗地出現,大家的神情無不欣慰歡喜。

賴神父穿上聖袍,燭台點燈,教友齊唱聖歌,彌撒開始。整整一小時,神父全神貫注進行彌撒,一字一句地念著繁體中文的經文,不疾不徐的講解箇中含義,心無旁騖。賴神父不斷強調:為別人著想,就是為自己著想;向別人說的話,就是對自己說的話;愛人如己、視病猶親。

彌撒結束時,賴神父用滿溢的笑容叫著台下不論男女老少「我的小朋友們!」

相較他的年紀,不論是十八歲還是八十歲,確實都還是賴神父眼中的「小朋友」。他朝人群走去,一一祝福每位參與者。

一位患了白血病的年輕女孩坐在輪椅上參加當日的彌撒,她原本抱有到香港航空公司擔任空姐的理想,好不容易考上夢寐以求的工作,卻在等待工作簽證時發病。

賴神父雙手按在她的頭上,默唸經文,並將她擁在懷裡靜默幾秒,如慈父看到女兒因病痛而受苦那般的不捨,最後在她的頭梢處輕吻,替天主給予她最深的祝福。

午餐時間在台大醫學院的飯堂用餐, 賴神父一抵達,在飯堂做了十幾年的阿姨馬上大叫:「哎呀!賴神父你來啦!」

阿姨放下手邊工作上前和賴神父打招呼,賴神父一樣把她當自己的小孩一樣又親臉頰又擁抱。

阿姨喜樂地幫賴神父和教友準備飯菜。神父坐在圓桌一角,食量不大,一面看著教友熱情地聊天敘舊,一面認真地吃。

一位教友從中國大陸旅行回來後帶回四五樣甜食,擺在桌上。愛吃甜食的賴神父在飯後把每一樣都拿來嚐一嚐。軟的硬的脆的,他咬完一個接著吃下一個。

教友在一旁看著神父:「果然愛吃甜的呀,多吃幾個!」神父嘴巴也沒有停下來,一邊嚼還一邊分這些零嘴給身旁的教友。「好吃,多吃,多吃!」

離開台大醫院時,賴神父沒有顯出一絲疲累,在計程車上用柔和的聲音不斷地說著自己為何堅持要到醫院看病人的原因:「只要病人和教友需要我,我就會在他們身邊,我為他們祈禱。」

自一九六九年扎根臺灣超過半世紀,來自西班牙的賴甘霖神父持續燃燒自己幫助他人,一如他的名——「天降甘霖」。

除了具備醫學背景,能照護人們身體康健,他更用智慧與真摯情感醫治人心。

他的慈悲與歡喜和呼吸一樣自然,他的生命力也並未因年歲增長而衰竭,反而越發堅韌。

回望賴甘霖的一生,他在一九一七年出生於西班牙最西邊的加利西亞自治區(Galicia ),作為一次世界大戰的新生兒,一生又親歷幾場戰亂,目睹無數無辜生命被犧牲,也在西班牙內戰親歷喪失兄長的悲痛,但他仍以隨天主而安的泰然心境在世界各地傳播福音。在亂世的年代,他選擇成為天主的僕人、走入人群的牧者。

二〇一九年十月六日,賴甘霖神父再次飛回西班牙加利西亞領取西班牙年度人物傑出獎,他帶著剛滿一百零二歲的身體與永遠不老的靈魂,搭乘十六七小時的飛機,回到那個孩提時期滋養他的家鄉。

二〇二〇年,賴甘霖神父入耶穌會八十周年,從他五十二歲那一年來臺灣,臺灣成為他的家也正好滿五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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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連載
11. 三個人和四個關鍵詞

二〇二〇年一月十一日是臺灣四年一度的總統暨立委大選。

自解嚴後臺灣走向民主的道路以來,每到選舉前全台各地都是吵得沸沸揚揚。當天早上,陳建仁與羅鳳蘋伉儷,特地到古亭耶穌聖心堂祈禱,也為當天的第十五任總統與立委選舉,祈求平安順利。祈禱完後,他們留下來唸《玫瑰經》( Rosarium Virginis Mariae ) 和《慈悲串經》 (Divine Mercy)。唸完之後,我就請他們的隨扈轉告我要找他們。

最老的首投族

我著裝好,在聖心堂等待建仁夫婦。

「神父,你要去哪裡?」建仁問我。

「我!我要去投票!」我舉起手,非常高興地說我這輩子第一次在臺灣以公民的身份投總統和立委的選票,是臺灣最老的首投族!

陳建仁說他很驚喜又感動,但他也說:「神父,我不能跟你拉票!」

我說,「對對對,不可以!但我會投給對臺灣最好的人!」

我很珍惜手上的這一票,因為我很重視臺灣的自由民主。

其實,早在二〇一八年十一月的九合一選舉和十項公投,我就第一次以中華民國公民的身份投票了。

當時我和意玲研究公投題目,雖然讀繁體中文對我來說很困難,但我仍努力做我應做的功課,準備一大早到投票所投票。結果最後我倆只針對同婚的議題討論,怎麼有這麼多題,其他對我來說真的有點太難了啊。

在我一百歲生日時,大家在耕莘會院在一樓的大禮堂為我舉辦大型的慶生會。那天約有一兩百人參與,人多到門都快要還關不起來,非常熱鬧。這是我何德何能的福份!

神父、修女、教友、過去我教授過的學生和服務過的病人都來祝賀。我的家人竟然也特地從西班牙飛到臺灣。會士團體還自己寫歌上台唱給我聽,我的家人也上台致詞。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感動。

可能我長期在臺灣傳福音,之前已經獲得總統府頒發三等景星勳章。在二〇一七年四月十三日當天,我很榮幸地獲得中華民國身分證,成為「正港」臺灣人,後來聽說我也是台北市首位以殊勳歸化國籍的外籍人士。

在我身分證的頒發典禮上,許多人到場參與,也有多位記者和官員。我相當的激動開心,又是親吻身分證,又是嗯嗯啊啊地唱起歌 ,我大聲淘氣地嚷嚷著:「我是臺灣剛剛出生的一位一百歲的嬰兒!」

我站在台上致詞,我說:「今日,另一件超乎我想像的事,就是你們竟然會想到我,將臺灣的國籍贈予我。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答謝你們送給我這份禮物。但是,身為一個在這裡生活多年的傳教士,我會為你們大家祈禱,也為你們的家人,以及在美麗島上的每一個人祈禱。」致詞完畢,我深深感謝臺灣這個福爾摩沙成為我的第二個家。

隔年四月十五日,在耕莘文教院的大禮堂,耶穌會特別選在我成為臺灣人滿一週年的第一個假日,舉辦了關於我的紀錄片《愛,源源不絕》 首映會。

這部片紀錄了我的成長背景和一輩子的奉獻生涯,採訪我身邊的親友與同事,藉由影片,和大家分享我一整天的修道:與天主相處、陪伴拜訪修女、探望病友、回台大醫學院和台北商大、到頤福園探望耶穌會的弟兄……等等。讓大家跟著我活出的樣子,一起笑一起流淚。

當天全場也為我成為臺灣人滿「週歲」慶祝,哈!我還收到充滿臺灣特色的生日禮物——一雙藍白拖,以及迷你版的熊讚。本來我也當場要大聲唸出我的身分證字號,主持人趕緊阻止我。哈,這也算一部分我的幽默。

這部紀錄片,聽說也在全台各地的教會學校及偏鄉中小學播放,有些學生們觀看完後,還有寄明信片給我。我總共收到了七十三張!

這些孩子們大多不是教友,但可能多多少少被我的經歷給打動。

在其中幾張卡片裡,有小朋友希望我可以幫他祝福天上的爸爸;另一位和我說,他想要幫助別人,卻有時候無意傷害到別人,應該怎麼辦;還有一位小朋友問我,如何可以活得更久。

其中一張很可愛,小朋友童言童語地寫道:「數學真的讓我很頭痛。可是看到賴神父的紀錄片之後,賴神父給我力量,因為神父的國語也不是很好,但是還是很努力的在臺灣生活!我要向他學習。」

我收到這些真的感動萬分,而且這位小朋友說得真沒錯!國語不好沒關係,還是可以努力過生活的。我也認真的回信給小朋友,在意玲的幫忙下,在信中也回覆向我提出問題的小朋友。

我在回信上寫道:「我成為臺灣人只有一歲,所以我也可以稱你們為哥哥姊姊,對於臺灣我還有很多不夠了解的事,你們可以教我喔!像是我不太會說台語、原住民語和客家話!」

而最後一句話,我是這樣寫的:

「有人說在我身上看到光明。其實,我透過你們的信息,感受到好多正面的力量,所以你們也是我的光。」

要特別感謝的三個人

在這本書裡,我要特別感謝三個人。

其中一位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朋友葛蘿莉雅。

我放棄了與她的愛,決定跟隨天主。我深深感謝她的包容與諒解。

第二位是毛澤東。

我很感謝那個毛。雖然毛澤東在統治中國之後,造成百萬人流離失所,以及無數無辜的百姓喪命。但也是因為他,讓我能到菲律賓、東帝汶,最終來到了臺灣。

臺灣是我的家,是我的摯愛。若沒有當時毛澤東的驅離,我也沒有機會來到臺灣,來到我摯愛的家。

第三位是江建神父,美國籍的耶穌會神父。

他當時堅持希望我從東帝汶到臺灣,代替他在臺灣大學教授醫學倫理。

或許有些令人費解,這三位不是家人也不是親近的耶穌會弟兄,而第二位還是充滿爭議的毛澤東。但和我有交情的都知道,雖然我確實是「感謝那個毛」——但背後真正感謝的,是天主的美意,為我安排超乎我能理解的平安和喜樂。

二〇〇二年七月,古亭耶穌聖心堂承啟會為了慶祝我晉鐸五十週年,特別安排兄弟姊妹陪同我重返上海,並於我晉鐸的徐家匯天主堂舉行感恩彌撒。

當地的老教友,聽聞有當時在中國最後一批晉鐸的神父到場,除了我之外,還有馮德山神父,紛紛特別從中國各地來參加。

當天他們跪在地上請我降福。我一邊幫他們降福,一邊眼淚不斷不斷地掉下來。我感動到淚流不止,哽咽了許久,最後才終於完成這場感恩聖祭。

彌撒結束後,一位教友老奶奶前來跪在地上,在我面前也哭了出來。

她在一九五二年經歷過天主教會被趕出去的時刻。之後共產黨便控制了整個中國,耶穌會被驅趕,迎來驚世駭俗的文化大革命——不只犧牲了無數人命,也吞噬了人們心靈的信仰。

老奶奶的眼淚,是身處時代洪流中,被推著前行的人們,最真實的悲鳴。

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我這一生能夠再有機會回去。

我真的好感動好感動。當時感恩彌撒的動容畫面,至今都還深深烙印在我腦海。

這是我在一九五二年晉鐸為神父後,第一台在中國舉行的彌撒,時隔整整五十年。萬萬沒想過,在當時外籍傳教士被迫倉皇逃難之後,我還能有幸再次踏上那塊土地。

那一台彌撒,我真的是邊做邊流淚,我不會用中文形容,但這一切真的太動人。

我相信天主會帶著我渡過生命的柳暗花明。

在親歷幾個國家的內戰與衝突之後,我學習放下傷痛,向前看,並在天主引領的路上,做祂的器皿,為祂工作,歷經祂所安排的驚喜與喜悅——譬如我特別提及生命中,影響我很重要的三個人。而在五十年後,天主也讓我有機會再重回中國。

假如我當初決定結婚當醫生,我的生命不會像今天這麼豐碩。

讓我決定進入修道生活的理由,今天看來和七十年前仍然一樣,但這些理由變得更具體。我青年時是個理想主義者, 如今我以愛服務他人的心願,很真實地跟現實狀況連結在一起。

四個關鍵詞

我已經一百零四歲。

很多人會問我:「賴神父,你保持這麼好的體力的秘訣是什麼?」問我為何高齡還能如此活蹦亂跳,精力旺盛,幾乎打破所有人對年長者的框架。

我可以回答一些心得,說三件事情。

第一,快樂。
第二,少吃。
第三,睡飽。並且要睡午覺,也就是西班牙人很重視的 siesta。

我在台大醫學院教書時,曾經在一本醫學期刊上讀到這麼一句話:「Siesta is the tax that the wise men pay for the long and fulfilled life.」(睡午覺,是智者為了獲取長壽又充實的生命所付出的稅金。)但我的經驗是:午覺也不能多睡,最好十五、二十分鐘即可。不過,最近我睡得比較久啦,大概會睡一小時、一個半小時。

但是,對我真正的答案是:「是祂!是天主的恩典。」

終期一生,我看見他人的需要,並遵從天主旨意前行,以此為中心來實現服務人群的理想。也許不盡善盡美,但或許這就是讓我保持年輕活力,並能不斷努力分享愛的來源吧!

也有人問我:未來離開的時候,有沒有想要送給臺灣人的一句話?

有的。但是在我說出那句話之前,請讓我先來歸納一下我認為生命中最重要的四個關鍵詞。

那就是:God(天主), Love (愛), You/other(你/別人),Now (當下)。

並且這四個關鍵詞有相互的位置,像這個圖:

GOD(天主)
LOVE(愛)
NOW(當下)
YOU/OTHER (你/別人)

首先,對我來說,「天主」當然是特別有意義的。天主使我對世界的觀點和一般大眾不同。

數十年與天主同行,走過史詩般的戰亂悲歌,無數次陪伴身邊深愛的許多人走過病老與死亡。我不是全人,我也會犯錯。但我自己有一套人生哲學,叫做OGK,「Only God Knows」,只有神知道。

主知道所有關乎於我的所有好與不好,祂知道所有我的事情。我們要去意識到,這一生的經歷,就是由許多好與不好組成的,而這些,天主都知道。

有時候,天主已經原諒我了,但我可能還沒原諒我自己。

在那樣的時刻,我不會去祈求一個對某個特定事件的原諒,而是意識到生命本身,不是每件事情都是美好無缺的。

雖然每個人的信仰不同,對我來說,基督世界裡,原諒自己,就是去認清自己,承認自己是微小的,承認我的認知世界,還小得不足以去全盤理解天主的旨意,還小得無法了解生命裡的各種問題。

這才是我真正請求主原諒我的原因。重要的是,請求祂的原諒。

在時局紛擾動盪下,單就我自己面對這一切,不可能。我誠心地請求她的措置,隨天主而安。

「愛」,我小時候就在充滿愛的家庭裡長大。也正因為父母無私的愛,有他們的支持,我成為耶穌會修士。並且,在我的認知裡,最大的愛是和天主相連的,天主就是愛。

天主創造了我們。各式各樣不同的我們,卻都是天主的肖像,都有極為尊貴、極為有價值的內涵在裡面,值得彼此觀摩與學習。

但是,這個世界上,如果只存在著天主和愛,那是說不過去的。

任何愛,都需要有個接受的對象。所有的愛,都是要希望別人好。這個「別人」是很重要的。

愛不只是名詞,還是一個及物動詞。所以必須要有一個受詞。愛人、愛動植物都好,不要只愛自己。愛如果沒有接受對象,那就太自我中心了。

這樣看,我們就知道「你/別人」的價值。

人,不可能不和與自己不同的人和好、互動。每一個「你」都可以去愛別人,也被愛。最重要的,也因為有了「你/別人」,才使得「天主」和「愛」都有了完整的意義。

「當下」,也是很關鍵的。最早,我在中學的時候,就曾經對「當下」的重要性有所感受。但是直到我五十二歲到了臺灣,又過了幾年,聽到德雷莎修女說了一句話,才真正體會到「當下」的意義和力量。

她說的那句話是:「Yesterday is gone. Tomorrow has not yet come. We have only today. Let us begin.」(昨天已經過去。明天還沒來臨。我們擁有的只有今天。就讓我們開始吧。)

她的話,忽然使我把這件事看得更清楚了,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我從這裡也就引伸出一句話:「不要活在你不在的日子裡。」

過去的日子不論再怎麼美好,我們都已經不在那裡了。未來的日子不論再多麼令人期待,我們還沒到那裡。我們所在的時間,只有「當下」。「當下」是好的。不管遭遇再大的打擊和痛苦,至少現在我們還活著,我們活在當下。

而「當下」還連接著另一個詞:「當地」。對,「當下」一定也就是「當地」。

我從西班牙飄洋過海到了北平,因國共內戰轉而前往菲律賓,因緣際會踏上東帝汶,八年後又離開,來到臺灣,生根超過半個世紀。

在國與國之間,城市與城市之間,人與人之間漂泊停留,每到新的地方,我練習放下過去,全心全意地愛著所在的地方,愛著那裡的人,但這還不夠,我總是這樣說,要讓自己成為「真正的當地人」。

現今可能很多人因為種種原因,必須或選擇離開自己的家鄉,但可能生在一地,腦中卻記掛著其他地方。我們應該要更活在當下,更活在當地。

一定,一定要變成當地人。

就算在法律上,外表上,沒錯,我還是外國人。但是在內心,在情感上,我就是那個地方的人。

我喜歡用「陷入熱戀」來比喻和不同國家的人民和文化交往的經驗,先是愛上中國、然後愛上菲律賓、東帝汶,最後愛上臺灣——這個我佇足最久的美麗島嶼。沒有比較愛誰,而是這些人與事都是我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都一樣重要。

這就是愛!我是一個傳教士,不管到哪裡,都應該擁抱深情!都要真正的成為那個國家的一份子。

做為西班牙籍神父,我更希望這個世界可以不只是被侷限在哪一國的傳教士在外傳福音的工作,而是不論每個個體到哪裡,都能跨越種種有形無形的邊界,持續散播和平與愛,一起建立一個,更好的世界。

所以,如果要我留一句給大家的話,那我會說:「Love each other.」請大家彼此相愛。

而我散播的這份愛,不是佈施或是憐憫。

我希望人們感受到的是一份打從心底真誠而平等的愛,讓每個我用生命去愛的人,感受到不只是被愛著,而且是有尊嚴、有力量、有同理心的被珍視著。

只要從這個立足點出發,大家一定也會體悟到「天主」和「當下」的意義。

請大家彼此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