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市府,大力的為「建城400年」準備中,連兒童圖書館也要跟400年沾個邊。
我一直想為「台南建城400年」這個主題寫篇長文,但以目前的工作安排,應該是無法了。只能寫篇短的,發點牢騷。
「建城400年」這個口號,最顯而易見的尷尬點就是,台南400年前根本沒有建城。城在安平,那座城叫熱蘭遮城,就這樣。
那…所以我們要「慶祝」什麼?這是第二個尷尬點:殖民者建立的城堡,值得慶祝之處在哪裡?國際化?早在荷蘭人到來之前,台灣就已經在國際化的脈絡當中,南島跳島的沿線,都還能找到台灣玉呢。
這些尷尬的問題,不是無法回應,不應該只是一味追求「虛華」(譬如請安藤忠雄來建圖書館),逃避回答問題。
我們其實可以透過兩個問題,來逐步深入「400年」這個主題:(1)400年前的台南,到底是什麼樣子?(2)這個議題有什麼「當代性」?
一個可能的切入點,或許是瘟疫。荷蘭人在赤崁地區,建立了普羅民遮街,約在現在的民權路一帶。這個為了交易設立的小街市,發生了台灣第一場有史料記載的瘟疫。這場瘟疫,也使得荷蘭人建立交易據點的計劃受阻,與漢人的交易維持在熱蘭遮城邊。
這當然不是台灣的第一場瘟疫,但這場瘟疫能讓我們回頭去思考人與疾病之間的關係。荷殖時期後續又發生幾起的瘟疫,這些瘟疫的擴散,或許與聚落型態和人口密度的改變有關。這是否能與我們當代面對疫病的方式,產生一些溝通?甚至從台灣醫療史的角度來進行策展?
殖民議題,是另一個尖銳,但要談「400年」避不開的議題。荷蘭人的屠殺紀錄,史料上記載歷歷在目,小琉球、麻豆、虎尾、大肚…。面對這樣的殖民史,我們卻只用「慶祝」去面對?說得直白一點,這也太荒謬了吧?除了小琉球直接被滅族以外,其他族人,是當人家空氣嗎?
不要只談國際化的光明面。西班牙人在馬尼拉的大屠殺可以被拿出來談,荷蘭人對南島民族的殖民史,也可以被拿出來說。這是台灣經歷血淚的一部分,400年前,這些事情確確實實的發生,這也是「建城」部分的歷史意義!
還有許多可能的子題,可以拉出來思考。荷蘭的殖民,帶動了一種初步的都市化。現在在台南人心中的「府城/草地」的區分,那時或許也逐步成形了。當前的台南面臨了一種有趣的發展狀況,以我的話來說,我會說是舊市區的邊緣化。公共資源逐漸往南科新市鎮集中,若回到400年前,這正是新港社的領地!
歷史有時有點諷刺,但這種扭轉卻不是來自草地的反撲,反而更加速草地的衰微。舊市區,逐漸變成一個觀光文化城,草地,則消失在「文化古都」的視野中。
「瘟疫」、「殖民」、「城鄉」,此外,甚至可以談「海洋」(400年前的台南人與海是什麼關係?我們現在又是如何?)談「永續」(虱目魚、土魠、烏魚,我們吃了400年,還能再吃400年嗎?)談「環境」(400年來,甚至4000年來,台南海岸線都是增長,近年卻是在後退!)
能談的題目很多,很深,很有當代性,但都很不「觀光」。喜歡喊觀光口號的黃先生,真的有準備好以市長的身分,面對這400年嗎?
原文出處 羅士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