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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史

東冬侯溫 : 我生命的圖騰 / 紋面的靈力


我身上的每一個圖紋,都是在某一個夢境中顯現出來的,往往會對應現實中完成了某一件事情的時機。

2019年,那時後兒路正在焦頭爛耳的籌辦第一屆藝術聚,再開展的前一個月,我夢見星空之中,我手上的圖紋在上面飛璇,後來圖紋印在我的額頭,使我感受到真實的刺痛感。

醒來後我一直記得這個夢,同時我也在思考紋面對於我,對於這個當代的意義,我為什麼想要紋面。

記得我25歲時,跟那時候還在世的祖母說:如果我紋面,妳覺得怎麼樣?

她說:你會被抓,這是犯法的,儘管我如何解釋,祖母還是停留在殖民的記憶中,過了幾年,我同樣問我父親一樣的問題,他說:「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就是自己」

是呀!沒錯,我們已經失去了許多群體的價值觀與認同,沒有人紋面的時代,紋面能成為一種復返嗎?

或者我可以說,這種復返完全是「個人」的?

2020年,我看見宜德思,她是一位太魯閣族藝術家,她進行了一件藝術行動,「跳島計畫」她帶回了的不只是創作,還有其他島嶼的拍刺圖紋,藉此我萌生了一個念頭,我對她發出請求,未來有機會為我紋面。

因為某種程度來講,我不甘願這樣復返斷層在此刻,有沒有方法,讓我們可以觸碰那古老的奧秘,而宜德思的出現,也象徵著「紋面師」這個傳統的社會角色。

她是女性,然而神話中,紋面是女性從靈界帶來的技藝。

那個神話是這麼說的:「古時,許多女孩都因為莫名的病而死去,於是有一位具有靈力的女性,向祖先的靈界祈求,她在夢境中,去到了靈界,學習紋面及圖紋,祖靈們對她說,如此便可趨吉避凶,後來在女孩子的臉上刺上紋面,就再也沒有女子因病去世了」

我們的祖先,相信紋面具有祛邪避禍的靈力,而後演變成家族標誌,成年等總總社會的表徵。

因此,紋面師自古以來都是由女性來擔任,日據時代因為禁止紋面,紋面師也漸漸的失去了傳承,而宜德思是否能藉此為我紋面的機會,某種程度的象徵,她就是過去太魯閣族傳統中的紋面師呢?

我與她的約定就此訂下了⋯。

2021年,宜德思準備好了,我在10/31殺豬祭告祖先,我要紋上額頭的圖紋,那是象徵家族的圖紋,古時四歲就可以紋上額紋,其實那並不算是完整的紋面,完整的紋面是女性的臉頰跟男性的下巴,要獲得第二道圖紋,需要更多能力及品性的驗證。

當然,我不知道我這一生,能否紋上完整的紋面。

此刻,我在做的是我/家族/祖先的連結,我不想忘記我是誰,沙卡亨先祖們,請允許我刺上這與你們連結的圖紋⋯。

2021/11/20,宜德思來到銅門的傳統家屋,我們一樣先做儀式,我的父親母親,長輩,還有好友們都在現場陪伴,宜德思跟著我唸祭詞:「先祖之靈,這居所土地的靈,所有傳承技藝的靈,請給予我靈力,為這人刺紋,祈願所有的不潔不淨,都能拔除,紋面能夠順利⋯」

我的爸爸說:「我的孩子要紋面,希望祖先保佑」。

母親說:「給我的孩子平安順利」。

紋面就開始了,噠噠噠噠⋯拍刺聲,刺痛感,一切那樣真實,我落淚了,一直覺得祖先就在旁邊,家人的支持,就是支撐我勇敢做這件事的原因!

於是!至少這樣的復返,是我,跟家族ㄧ起的路,我不是一個人!

未來我就帶著這象徵家族的圖紋,去完成更多的夢⋯。

(ps:後記!團員們說一點都不違和,因為我平常就很像有紋面)。

原文出處 東冬侯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