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
時評

邱萬興 : 《歷史上的今天》紀念傅正教授(1927年12月11日-1991年5月10日)逝世30週年 20210510


傅正教授曾立下誓約說:「人生是一個遙遠崇高而又艱苦的追求,我應該做我認為對的,直到死為止。我在台灣所追求的,甚至不惜以自由為代價乃至生命為代價所追求的,第一是民主,第二是民主,第三還是民主。除了民主,還是民主。」傅正的無私、無我、無畏精神,他對民主的堅持,影響了我們這一輩的年輕人。

傅正教授,本名中梅。一九二七年生於江蘇高淳,一九四六年,就讀上海大同大學經濟系。一九五○年隨海南島駐軍撤退逃來台灣,一九六○年雷震與傅正籌組「中國民主黨」。傅正被判「感化教育」,坐牢六年三個月,這是傅正第一次參與組黨活動。出獄後,一九六六年,傅正擔任世界新聞專科學校「世界近代史」老師,也是陳菊在世新的老師。他是台灣戰後唯一跨越兩次組黨的核心人物。

一九八六年七月三日,在周清玉家籌組「組黨十人秘密小組」,傅正教授開始一一問大家敢不敢加入「組黨籌備會」,大家都說「敢」。傅正積極串聯組黨人士,勇往直前,毫無退縮,民進黨能順利創黨,傅正絕對是一個關鍵核心的角色。

民進黨圓山組黨後隔天,傅正教授排定三梯次「逮捕名單」,強調民進黨的成立抱著:「牢可以坐,黨不能毀」的決心,沒被抓的人,絕對要繼續組黨,他把自己列入第一波被逮捕名單。傅正教授和江鵬堅立委告訴創黨同志,陳菊剛坐牢歸來,因為剛假釋出獄,不宜列入第一批逮捕名單,如果組黨出問題,還要回去再坐六年牢。陳菊曾在自己的《黑牢的嫁妝》書中説:「這種寬容、愛護和犧牲的同志愛,不僅令我感動,更是民進黨能在險惡的政治環境中創建的最大條件。」

一九八七年起,在民主進步黨中央黨部擔任不支薪的「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協助民進黨發展黨務。每次中常會開會,傅正教授一定都是最早到。開會的人誰遲到、誰沒有來、誰說了什麼話,他都用筆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在黨內也博得「太史公」的封號。

一九八九年,傅正教授參選台北縣立法委員高票落選。一九九一年五月十日,因胃癌病逝於孫逸仙治癌中心醫院,享年六十四歲。

二○一九年六月,我曾陪前考試院長姚嘉文去中央研究院近史所檔案室,親眼閱覽傅正教授的日記,詳細比對一九八六年七月到九月底的組黨日記。傅正教授在組黨那段時間幾乎隻字不提,沒有留下任何文字紀錄。傅正教授因有中國民主黨雷震組黨失敗的前車之鑒,一直很小心謹慎地為組黨事宜構思、佈局,就是怕留下組黨的文字紀錄被情治單位追查,民進黨成立後,傅正教授就做了詳實開會紀錄。

傅正教授曾寫了一篇文章,作為民進黨的創黨宣言,但因為九月二十八日在圓山大飯店倉促組黨,當天來不及對外發表,他將這篇名為:「高舉黨外的民主旗幟前進」的創黨宣言,收錄如下:

近代人類歷史早就證明:民主是歷史的洪流,是誰也擋不住的,任何反民主的力量,都不過是一股小小的逆流,終必為民主的洪流所淹沒。

很不幸,國民黨自執政以來,始終企圖抵擋這種歷史洪流,無意真正實行民主。更不幸的是,國民黨在大陸慘敗以後,竟不知道以真民主來收拾人心,補過贖罪,反而在權力失落恐懼症的陰影下,完全以共產黨的手法反共。

國民黨退據台灣三十七年來,總是極盡所能的加強統治,而不斷擴張特務、警察、憲兵的力量與地位,甚至不惜與流氓組織掛勾,進行政治暗殺的陰謀,在這國民黨權力至上觀念的支配下,也就自然造成了整個封閉體系與落後形象,不僅教育越來越教條化,文化越來越庸俗化,而且社會越來越瀰漫色情、賭博、暴力。即使本該是最神聖的選舉,也無法逃過金錢與暴力的污染。

現在大家所看到的,無非是色情行業如雨後春筍,「大家樂」席捲台灣,兇殺案乃至分屍案層出不窮。至於公共安全的維護、生態環境的保護,更有如無政府狀態。因此,僅僅高雄市一地,解體油輪爆炸的悲劇落幕、萬壽山崩塌的悲劇就上演。

眼看社會秩序與道德的崩潰發生,眼見台灣的外在壓力日漸嚴重,國民黨的內部也隨時可能發生劇變,尤其國民黨與中共更隨時可能從事秘密政治買賣。台灣的命運與前途,顯已進入生死存亡的歷史轉捩點。

面對這個轉捩點,究該何去何從?尤其究會有何種下場?在只有聽憑國民黨主宰的情形下,不少人都越來越徬徨、憂慮、恐懼,乃至千百計的尋找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但我們堅決相信:台灣不是一黨一家的私產!台灣是屬於大家的!是屬於出生在台灣與生活在台灣的全體人民的!所以,台灣的命運和前途,絕不該由國民黨擅自決定,而該由我們所有出生在台灣和生活在台灣的全體人民共同決定。而且,我們還堅決相信:在這個歷史的十字路口,台灣只有走向真正民主,才是唯一的生路,任何一黨一派的集體領導、軍事獨裁、乃至一家一族的家族政治,都是假民主、反民主的死巷子。

環顧今日台灣,唯有黨外才是保障民主的重要力量。但唯有團結才能真正發生力量,而且唯有組黨才能真正團結。而最近幾個月來,黨外公政會在各地分別舉行的組黨說明會,都獲得民眾熱烈迴響。特別是八月十五日晚上在台北市中山國小操場的那一場,情形的熱烈,更打破了台灣三十多年的紀錄,進而表現了廣大民眾對於黨外組黨的渴望與支援。

我們既然早已獻身黨外民主運動,現在又面對此情此景,當然要義不容辭的承擔組黨責任。因此,我們決定組織「民主進步黨」,而且宣布從現在起就正式成立。我們要先將黨外力量團結起來,進而將一切爭民主、愛民主的力量團結起來,對國民黨發揮真正的制衡作用,保證台灣的民主,並且掌握台灣的命運和前途。

我們的黨,既然是以追求台灣的民主進步為目標,儘管國民黨還是以革命政黨自居,迷信槍桿子出政權,我們還是要堅持現代民主國家的政黨原則,寧願為普通政黨。我們決心一本五大信念,就是憲法、自由、福利、理性、和平,追求一個全面進步的社會,而與任何政黨從事公開、公平、公正的競爭,一切取決於所有台灣地區的人民。在今後,我們仍願與任何政黨溝通,但不會迷信溝通,尤其希望國民黨不要繼續不以誠意進行溝通,同時,我們更不願與任何政黨衝突,但未必是害怕衝突,特別希望國民黨不要蓄意製造衝突。

我們認為:國民黨員是人,所有非國民黨員都是人,我們同樣也是人。站在憲法保障的人權基礎上,誰也不該比誰多一分。他們既然有權組織國民黨,所有非國民黨員當然也有權組黨,我們同樣也有權組織「民主進步黨」。

遠在二十六年前,我們早已有中國民主黨慘遭扼殺的痛苦經驗;七年前,我們又有美麗島黨外黨再受摧殘的悲慘教訓。雖然我們一再受到無情的非法迫害,我們還是忍了又忍,等了又等,但在熬過了幾十年的漫漫長夜以後,國民黨居然還要一拖再拖,始終沒有真正實行民主的誠意,使大家看不到一絲民主的曙光。現在,為了台灣的民主,也為了台灣的進步,更為了與我們大家命運和前途息息相關的台灣命運和前途,我們又怎能再忍?更怎能再等?

最後,我們不得不鄭重強調:縱然國民黨硬要用過去迫害中國民主黨和美麗島黨外黨的手法對付我們,我們也義無反顧,絕不退縮。我們個人可以被抓、被關、被殺,但必會前仆後繼,保證民主進步黨絕不在迫害下消失。但我們仍要竭誠呼籲:所有出生在台灣與生活在台灣的海內外人士,為了台灣,也為了自己,勇敢的站出來,參加我們的行列,讓我們並肩攜手,踏著黨外前輩的足跡,高舉黨外的民主旗幟而共同奮鬥!前進再前進!

民主進步黨 敬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