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公投沒有年齡限制的話,我相信藻礁公投支持度最高的地方在全台的中小學,而且不僅台灣如此,西方國家也大抵如此。
中小學教育通常極力強調生態保護,以致許多小學生已經無法明白為何有人要「破壞生態」。除了少數像Legal High中的堺雅人,影視作品絕大多數主角都是站在環境保護的一方,贊成環境開發者引起觀眾不滿的程度,以致只有反派才能擔當這個角色。即使像Twelve Monkeys中那樣為生態保育而不惜殺害全人類的極端負面角色,也強調是瘋狂科學家「以善意鋪往地獄之路」。教育中最為可惜的是,中小學生已經無法真正體會權衡的困難與複雜性,新的教條取代舊的教條。
事實是經歷工業革命之後的資本主義惡質發展時期,如今生態保育已經佔有道德的制高點,這個基本的價值排序決定了許多人面對藻礁公投時的基本反應模式。
例如執政的民進黨對外說明時,就將藻礁公投描繪為兩種環保——生態環保與空污環保——之間的權衡,放棄傳統環保vs經濟發展的兩元框架,態度顯得曖昧而飄渺。在面對環保時,經濟發展成為不可言說的髒字。經濟部長王美花與民間政論人士汪浩是極少數敢直接說出藻礁需要與經濟權衡的兩個例外。
如今政府以多花150億元與更多的工程延宕作為代價,這或許是民主政治尋求共識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儘管立委洪申翰提出許多問題,但是藻礁聯盟不僅不以為然,表示多花150億將三接外推也無法解決問題,甚至加以嘲諷。
藻礁的價值是一個主觀的問題,但是一旦化為政策時,我們就必須認真地面對權衡。姑且不論藻礁聯盟的嘲諷,150億元也不該以不相干的中小學營養午餐計價,但是的確必須知道其代價。例如Adeline Thomas Tsai指出:
「墾丁國家公園2017年的預算是2億7千萬。林務局野生動物保育經費平均約為3800萬。觀新藻礁保育區總面積370公頃,保育總投入經費8億4000多萬元。」其中的價值應該如何權衡?
就在此刻,農委會林務局正在舉辦「瀕危野生動物保育行動研討會」,並且發出豪語:「這一代不該讓任何野生動物從我們眼前消失。」
林務局邀請許多專家,以三年的時間,試圖挽救包括台灣黑熊、石虎、東方草鴞、歐亞水獺等22種野生動物,其中穿山甲和豎琴蛙屬極度瀕危物種,若不採取行動保育,有滅絕之虞,如今少數物種已經初見成效,但是若要真正挽救瀕危動物,還需要更多的經費。
三年來,政府為了挽救這22種野生動物,花費了多少錢?答案是年度經費將近1億元。150億元使得我們保護了部分藻礁,但是也可能減少對某些野生動物的保護,犧牲了許多台灣瀕危的生命來成就藻礁的生命,任何認真對待生態保育者都不該假裝這些權衡不存在。
生態保育必須面臨許多的權衡,舉例來說,名列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皮書「瀕危」等級,也是台灣一級保育類的全球瀕危鳥種─諾氏鷸,連續5年在將軍濕地現蹤。目前全球不到1500隻的諾氏鷸,我們是否應該編制預算保護呢?台塑集團旗下南亞科將分七年投資三千億台幣,於新北市設立DRAM廠,對於耗費能源的半導體產業,我們應該贊成設廠嗎?甚至往遠處說,在中國武力犯台陰影下,我們該支持矽盾嗎?其中的價值衝突,我們遲早必須面對。
潘忠政在保護藻礁過程中說了一些謊言,令我對其誠信有所折扣,但是藻礁保護仍然是一個重要的問題,而且在解決的過程中,映照出更多的問題。
原文出處 沈榮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