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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評

吳崑玉 : 伊朗空襲以色列 台灣可以學到什麼

為報復以色列於4月1日空襲伊朗駐敘利亞大使館,炸死多名聖城旅軍官,伊朗於13日發射約170架自殺無人機、120枚彈道飛彈、30枚巡弋飛彈空襲以色列。其中約99%彈藥均被以色列多層防空系統攔截,約有25架機彈是在境外便被攔截,少數彈藥落地擊中目標,但多非高價值目標,若干被擊中的基地仍可運作,僅有一名孩童受傷。伊朗隨即發佈聲明說,報復行動已經完成,並烙狠話表示,若以色列再輕舉妄動,「否則會再使用更大的武力攻擊」。眾人擔憂的第三次世界大戰由中東爆發,並未成真。但後續兩國是否再有互轟升高的軍事行動?仍待觀察。

再好的飛彈系統也難滴水不漏
據外媒報導,黎巴嫩南部的真主黨,也於14日發射約55枚火箭襲擊以色列砲兵陣地,但多被截擊,並未造成重大傷亡。

以色列鐵穹防空系統的優越性能,已在多次實戰中驗證,不必在此贅述。但從去年哈馬斯對以色列的飽和式火箭攻擊,到這次伊朗的大規模空襲,也暴露出鐵穹系統在應付飽和攻擊時的力不從心。鐵穹一個發射架有20枚備彈,射完後需要一定時間來重新吊裝,於是留下了空窗。鐵穹所用的塔米爾飛彈,雖然單位成本壓低到2-5萬美元/枚,但對付僅值幾千美元的無人機與火箭彈,還是不符成本效益。而且以色列本身庫存有限,生產需要時間,去年便已向美軍要求調撥移轉已賣到美國的庫存。此次襲擊,也出現前面連續攔截了約十幾枚飛彈,最後彈盡援絕,仍讓2枚飛彈落地爆炸的畫面。說明了再好的飛彈系統,也很難完全應付整片來襲,結合低價值無人機與高價值飛彈的複式飽和攻擊,飛彈防禦系統僅能保衛重要目標,無法做到滴水不漏。

以色列雖已將鐵束(Iron Beam)雷射防空系統投入實戰使用,但因其還在初期發展階段,技術不夠成熟,數量也不足,所以未能達到補充截擊鐵穹漏網之魚的效果。鐵束使用的是100千瓦的雷射,有效距離約2km,最遠可達7.5km,每次發射成本僅3.5美元。問題是,雷射武器先天容易受到雲霧、煙塵等環境變數影響,無法全天候使用。且雷射武器的攻擊方式,是聚焦追瞄目標物,用「燒」的將目標物破壞,所以最少需要2-5秒的燒灼時間,這就對追瞄鎖定系統有很高的要求,且一樣很難應付同時來襲的蜂群式飽和攻擊。

理論上,微波武器比雷射武器,更適合應對蜂群式飽和攻擊。雷射武器是一種「點目標武器」,但微波是一種「面目標武器」,其差別類似狙擊槍與火砲破片,前者是精準狙殺,一發一個;後者則是在目標前進路徑上形成彈幕,讓目標物自己撞上破片網。但是美軍現在也僅剛剛開始研究微波武器而已,而且主要研究的是艦載微波武器,因為微波武器比雷射武器需要更大的電能,其所需的龐大儲能設備,在地面上會有機動性問題,在艦上則可使用艦上電力。在未來一、兩年內,還看不到微波武器入列的可能。

大口徑的機關砲可形成防空彈幕
於是,最後的防空補漏手段,又回到火砲。美軍愛用方陣快砲之類的20mm加特林火砲,以大量彈藥形成彈幕。問題是,方陣一樣有難以補充彈藥,應對飽和攻擊的問題。一組方陣快砲的儲彈量約1000發,一次射擊目標的射彈約200發,也就是說,打5個目標便須靠人力補充彈藥。以方陣每分鐘6000發的射速來估,大概連射10秒就得歇歇了。

所以,歐美各國軍火商又重新開發較大口徑的機關砲,原因是大口徑機砲的射程較遠,較大口徑又可以裝載更多火藥與破片,形成更大面積彈幕,從而減少彈藥消耗。德國萊茵金屬研發的「天兵(Skyranger)」系統,可以搭配奧瑞崗35快砲或30快砲,射擊可預先編程的AHEAD破片彈,內置約152枚彈丸,可以在引信預定爆炸區域,以螺旋方式散佈大面積彈丸形成彈幕。35快砲射程約4千米,30快砲約3千米,射速約每分鐘1000發,砲塔內可儲彈252發,大約3-5發可以擊毀一個目標。也就是說,一個裝備天兵系統的裝甲車,大約可以連續處理50個目標,而此處所謂的「目標」,可以是單架無人機或飛彈,也可以是以蜂群方式密集飛行的無人機群。

瑞典等北歐國家,則仍舊偏愛自家生產的博福斯40快砲。美國除了布萊德雷裝備的M242鏈砲,MK44巨蝮蛇二式30鏈砲外,也在積極發展ATK公司的50mm鏈砲。其原理與前述一樣,成本低,火力旺,可用可編程彈藥形成彈幕,也可同時用於對空與對地攻擊,其火力足以穿透多數裝甲車,並打擊障礙物後方,或趴在地上的步兵。

總體而言,以色列自從在波灣戰爭中,吃了伊拉克飛毛腿飛彈的虧,又多年來被真主黨與哈馬斯民兵火箭彈洗地洗到火大之後,從上到下佈置了多層次的防空系統。從最外層與最高空往內數,有薩德(THAAD)、愛國者,大衛彈弓、箭式1/2/3(Arrow 1/2/3),攔截中、高空的彈道飛彈與戰機,鐵穹則負責最內層防禦。以色列缺乏的是2-5公里內的近迫防禦系統,也就是防空機砲或鐵束雷射系統,所以當昂貴的飛彈系統用盡彈藥後,便再無後備手段進行終端近迫攔截,這是值得我們警惕的事。因為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烏克蘭,現在也是用機砲填補空缺。

其實在鐵穹與機砲之間,也不見得完全沒有其他選項。中科院的海劍羚系統,使用的是類似響尾蛇飛彈的紅外線導引劍一飛彈,擔負15公里內的近迫防空,16聯裝發射器也可應對一定數量敵機或敵彈。美國RIM-116海公羊系統,使用了刺針飛彈的紅外線尋標器,與響尾蛇飛彈的近炸引信,改一改裝在陸上使用,也許也可以頂一頂。

多層次防空系統是台灣當務之急
從以色列的經驗回看台灣,多層次防空系統的構建,已是現代戰爭中不可或缺的要素。其原理便是「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台灣現在有愛國者、天弓、陸劍二、捷羚(陸劍一)、復仇者(刺針)等多層防空飛彈,足以掩護大多數要地,缺的是更高層的薩德,與更短程的機砲防空系統。重點是,很多系統與彈藥,我們不是沒有,只是數量不夠。依照以色列的經驗,雖然鐵穹足以涵蓋所有空域,但仍需加倍建置儎台,3-5倍儲存彈藥,才足以應付飽和攻擊,並在系統補充彈藥期間,保有持續火力。而且,彈砲合一,或彈砲搭配,在整體防禦上是必要的。我們不能完全抄襲美軍觀念,完全仰賴飛彈而輕忽機砲。終究,反無人機的最具CP值手段,仍是機砲而非飛彈。

其次,普遍認知中共第一波一定會「飛彈洗地」,或以遠程火箭破壞機場、指揮中心、彈藥庫等戰術要點,概念並沒有錯,但其成效不一定那麼好。主要原因並非他們的飛彈或火箭射不準,圓周公算誤差(CEP)過大,在現代GPS等制導手段下,CEP縮小到5公尺內並非難事。關鍵是我方要有足夠數量的儎台與彈藥,保護好雷達站、指揮所、彈藥庫、油庫、機場、港口等戰術要點,而且要能形成交叉火網,多層堵截,才能讓敵軍的飛彈可以遮天,卻沒有辦法洗地,只能在空中炸炸伯勞鳥。而若在多次飛彈與遠程彈藥攻擊無效後,共軍也只能如1941年,漫天轟炸倫敦無效的德軍一樣,望洋興嘆,徒呼負負,放棄渡海。換言之,多層次防空系統的建置與備彈,是台灣防禦的重中之重,這條錢是省不得的。

最後,在戰略上,我們也可從以伊衝突中發現,西方國家與邪惡軸心國家們的戰略思維是不一樣的。西方國家習慣於先打樁後講話,美國是經過兩、三年與菲律賓搓商,擴增基地與軍備,連巴塞空軍基地都擴建完成後,才在政治上公開美日菲軍事聯盟,而且習於以牙還牙,碰到紅線馬上會有反應,反應也一定會讓對方很痛。但中共、伊朗、俄羅斯,卻習慣於「先喊先贏」,軍事恫嚇遠大於軍事實力,面子上掛不住,也常草草了事。俄羅斯喊了不知幾次要用核彈,伊朗也吵了兩週要大舉報復以色列,結果多是「傷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極強」的叫囂而已。如果我們真被對方嚇傻,那可就真的是傻了。有時,「傢私傳出來」,逼他們上場打看看,反而能獲得較平緩的喘息。

所以,恐懼其實是自己的心魔,做好縝密的應戰準備,才是怯除恐懼最好的鎮定劑。以色列做得到的,台灣也可以做得到。

原文出處 吳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