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絡審查又比之前再瘋狂一些，有老牌的知名畫師整個網頁被封禁，也有一些與大家頗有感情的 youtuber 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被拔掉或者禁止盈利。可是大家能有甚麼方法呢？基本上是沒有，在今天這個時代，連媒體都被各種平臺取代了，你最終還是不用不可。這些掌握了全人類資訊的平臺決定了甚麼內容能放，甚麼內容該消失，他們決定了你說甚麼能讓甚麼人看到。
面對這種情況，生於東亞地區的我們是絕對弱勢的。我們根本沒有選擇，也投訴無門。我們能用法律去解決這些問題，能控告平臺嗎？現實情況是相反，雖然現代全世界都高呼言論自由，但不僅幾乎不存在任何保障你言論自由的法律，也沒有法律能夠保障你的內容能刊載。
去到今天 2024 年，只要你看看新聞，有外國政客去批評臉書或者 youtube 之類的，他們批評的理由可不是甚麼他們亂封人或者禁制言論自由，而是批評他們管得不夠多，任由有害資訊在網絡上散佈。
可見全球立法者與政府關注的是剛好相反的東西：能夠管平臺的法律，例如歐盟的法律，立法者從不要求平臺保障內容創作者的權利，反而樂於要求他們寧枉毋縱，禁絕各種他們覺得要封禁的東西。比方說禁止「仇恨言論」，把胸部不夠大的女性的性感圖一概打成兒童色情，禁止跟他們官方說法不一樣的「假新聞」，禁止危害各種權力倫理的言論。
當要審查的內容雜七雜八甚麼都有不刪就被罰時，平臺又哪有可能養那麼多人力去審查每秒超過億計的資訊？最終就是引入了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最大的特色就是愚蠢，誤判，不可靠，把無關的東西都看成是違規。但是對於平臺而言，刪錯是沒有後果的，沒刪才有後果，所以結論也只有一個：冤枉你們也沒關係，你又能如何？
還記得在十年前，不少人在嘲笑大陸是沒有言論自由，到處河蟹的防火長城。今天已經不太聽到這說法了，可能是因為在過了 2016 年之後，防火長城已經被擴建出整個世界。非常諷刺的是，中國的審查反而變成了一種先見之明，結果各種中國網民發明的避免審查的方式與文化，例如用簡寫代替關鍵字，各種刷邊球，變成了所有人都要學習的形式。
面對這情況你能做甚麼呢？創造新的平臺嗎？並不是不能做這樣的嘗試，但事實是非常困難的，網絡這東西已經流行了二十年，有一個現象是很顯然的，那就是磁吸效應：簡單來說，使用者從人少的地方吸到人多的地方去。
人們會自然聚集在人最多的地方，人最多的地方機會最多，內容也最多。這是無法逆轉的。打從一開始有網絡世界時，他就已經是這樣運作的，早在 199x 年代的時候，臺灣是有大量的 BBS 的，但是最終他們都聚集在 ptt。大家最終都只會走向最大最成功的 BBS，同樣地，曾經有過各種討論區，他們都被吸走最大的討論區，然後這些討論區，又被吸往了社群媒體。
這麼多年我的觀察這種現象是無法對抗的，因為他是人性的一部份，當初大家使用 facebook 與 youtube 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就能接觸到很多人，以及全世界，你本來接觸不到的人。這能夠為你連結你的朋友，以及認識新的朋友，並帶來新的機會，各個現在被平臺刪除的受害者，都曾是受益者。
我初期用過了一些沒甚麼人的網站與討論區，也試過幫網站拓荒，結論是你以一人之力，甚至一群人之力，再為大能，去違抗人類整個文明的慣性是沒有可能的。
有人會主張說，網絡上的東西這麼多都衰亡了，難道不會有新的東西代替 facebook youtube 嗎？當然也不乏每天都說臉書已經只有老人在玩的說法。實際上能夠挑戰甚至取代他們的並不是更有言論自由更有內容的東西，而是很多人都不太喜歡的 TikTok，有新的東西取代舊的東西，那個新的東西不見得是更好的東西，甚至我會覺得，有一天當你看到 facebook youtube 這些霸權倒臺的時候，你會懷念「現在」的言論自由，因為那個取代現有霸權的是更沒有自由，審查更厲害完整，甚至你根本連有意義內容都不能貼的地方。
而最大的受害者們，與其說是言論自由，不如說是這二十年來，我們在網絡上留下的所有回憶，有些人問我，以前看到我某篇文章想再看到，我說，我也沒有辦法。他可能永遠的消失了。而我的文章備份的可能還比較多，還不致於全滅，但更多人把自己珍貴的照片，影片，放了在網絡上，他們的僅有一份就消失了。而消失的原因就只是一個人工智能在發瘋。
無論如何，去到今天，客觀事實就是這樣：一切你放在社群媒體上的東西，你都要預備他突然會消失，這是沒有辦法防止，沒有辦法違抗也沒有辦法補救的。那不是因為你違規，也不是任何原因，單純就是你剛好成為失控人工智能的受害者而已，人工智能就像是怪物一樣到處隨機吃掉那些灌注了大家回憶與心血。
你放在社群媒體上的一切，從內容，照片，以及你跟你親密的朋友們的訊息紀錄與回憶，都是隨時會消失的。就像我有些朋友在臨死時在 facebook 留給我的遺言，就跟我的戶口一樣永遠消失了。然後你還是得手動的，自行的備份，然後可能找多個地方存放，或者可能活久一點。那當然不要忘了，你的硬盤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硬盤也是一種隨時可以損壞的東西。只是多留幾個不同地方的備份，可能是盡量延續那些你重視的東西存在所必須的。
像我現在很多的工作，就是要在網絡上找回自己的文章備份回 patreon，特別是我自己過去刊載過的專欄(有段時間我同時在連載十幾個專欄)，不少連那個媒體都不再存在了。而 patreon 會不會有一天又倒下呢？我也不知道，但我想集中在一起將來要備份應該還會容易一些。
這是我們能做的最多了，不過有時我是覺得，文章底下的回應，有時才是最有趣味與回憶的地方，偏偏這個部份是很難備份的，就算有備份的工具通常也不會備份回應，大部份備份的嘗試也不會有想過那些地方也有價值。只有少數如香港的網絡名主播達哥的備份裡面是包括了聊天室，那應該算是難能可貴了。
原文出處 Chenglap 文章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