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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評

母語是翅膀下的風


有位熱愛語言學習的朋友,曾跟我聊過國小教授東南亞母語課,到底該如何選擇口音:「北越腔是越南主流腔調,但孩子的母親來自南越,這樣他要學哪一種?不是媽媽口音的母語,還算母語嗎?」

當時我沒有答案,現在有了。

母語是翅膀下的風

摘自吳媛媛|台灣曾經歷兩次規模較大的語言政治改革。在民國時期,「國語」成為國民政府積極普及的標準化語言,而當時日本殖民政府對台灣在地語言的態度則相對寬鬆,直到二戰期間,在皇民化政策下,日本積極在台灣推動「國語」(日語)。

二戰後,中國各地官民跟隨國民黨來到台灣,一來各省移民背井離鄉難以互相溝通,二來當地語言和台灣認同關係緊密,給予國民黨「推行國語、禁用當地語」的強烈的政治動機。

類似的語言政治在日本、法國、英國、瑞典等國都曾經發生。由於各國語言分佈和語言之間權力關係的不同,語言標準化的「粗暴」程度也各有千秋。

後來許多國家都意識到,就算國內有一個標準官方語言,並不表示其他語言──無論是在地的少數語言或是新進的移民語言──就一定要消逝,或是要被視作「非文明」的象徵。這些國家也親眼目睹,母語的「根」一斷,就很難修復。

當一代父母基於語言焦慮(害怕孩子說話有「口音」,或標準語說得不好而吃虧)而放棄了親子間的母語交流,下一代就很可能從此喪失傳承母語的能力。

當一個社會更願意接納多元語言,更多家庭認識到雙語環境對孩子來說不是一種劣勢,就會有更多爸爸媽媽願意和孩子說母語,也讓孩子從母語中獲得認同。

從這層意義來看,「母語教育」可以說是「多元語言社會」這個大框架下的其中一環。

經歷了「成功」的國語運動,現在台灣有很多人已經不太會說阿公阿嬤的語言,因此難以傳承自然流利的母語,下一代孩子也可能無法達到適用「母語教育」的程度。

在瑞典也有類似的情況,5個在瑞典國內長久存在的國家少數語言,例如芬蘭語、薩米語、羅曼語等等,都因為瑞典語的排擠效應而存續堪憂,需要進行「語言復甦」。

針對這類瀕危的國家少數語言,母語教育的策略也有所不同。比方說,出身自薩米族群的孩子,就算是完全不會說薩米語,也能參與母語課。可以想像,旨在復甦瀕危語言的母語課,在教學上就會更著重於單純的語言習得,並配合文化傳承的內容。

除此之外,無論家裡原本說不說母語,說哪種母語,認識本土語言,對每一個孩子來說都很有價值。

透過對台灣多元語言的認識,每個孩子都能豐富自己的語言和文化經驗,發掘這塊土地的多種面貌,了解台灣的歷史和社會發展。而這樣的課程在教學內涵上,就不屬於嚴格意義上的「母語教育」,而更偏向「鄉土教育」了。

在瑞典,母語教育是一種權利,而不是義務,然而因為母語教育能帶來整體語言能力和自我認同的提升,多數父母都很樂意讓孩子上母語課。

至於鄉土教育,雖然在瑞典課綱當中沒有所謂鄉土教育一詞,但是在各科課程當中常鼓勵學生更深入了解家鄉的內容。

比方說在瑞典國文科課綱,學生必須了解瑞典的社會語言(social linguistic)歷史和現況;在歷史課,也鼓勵學生進一步了解發生於自己所居住地域的歷史事件。

在語文和社會課上,學生也學習瑞典和鄰國在語言政治上的變遷,了解語言政策和社會、文化、族群的關係。

例如,看國家如何一下子相信原住民薩米族群應該要同化為文明的瑞典人,一下子又相信要維護薩米的風土和生活方式,強制薩米學童就讀薩米學校,薩米語教授以傳統畜牧為中心的技能,並且不使用暖氣等設備,以「維持最真實的」薩米生活。這類面對少數族群的默然或傲慢,在世界各地都曾經上演。

語言政治和移民政治也往往相互糾結。在2015年和2016年之際,隨著移民數量增加,瑞典的第二大母語從長久以來的芬蘭語,第一次成為阿拉伯語,這個變化也在各政黨之間激起了許多針對多元語言社會走向的討論。

原文出處 廖雲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