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已經走了快11個月,我看我這個世代的朋友,在最近這段時間,很多人都在送別父母。
那一天弟弟跟我一起吃飯,他跟我說:爸爸的死對他的人生觀改變很大,以前爸爸還在的時候,好像是一座大山,擋在自己和死亡之間,因為這樣,死亡的威脅似乎沒有那麼迫切,現在不一樣了!他問我有沒有同樣的感覺?
我回答:當然是有。在爸爸最後的日子,他躺在病床上跟我說:就當我到很遠的地方去旅行,不要害怕。
我想都沒想直接回答:我不害怕。
或許爸爸在爺爺死了之後,也跟弟弟有同樣的感覺,他要跟我傳達的是面對這種死亡恐懼應該有的態度。
從小我就覺得我的時間感跟別人特別不一樣,我總覺得時間飛逝,坐下來幾個小時做一件什麼事情,總是覺得很短很短,開始跑馬拉松也沒有一般新手那樣,在太陽下跑六七個小時,也不會覺得很久。
爸爸去世的前半年,我總覺得我的日子像是一個倒數計時的定時炸彈,從爸爸去世的那一天,每天滴滴答答的到我跟他同樣年紀。
爸爸的角色,無論是擋住我和死亡之間的大山,或是定時炸彈設定的爆發點,都不符合邏輯或理性,但我們往往就是在這樣的感受之下,度過人生的歲月。
我一直想和爸爸度過真實的人生,所以在他很體貼的說:就當我到很遠的地方去旅行,不要害怕。
我並沒有隱藏自己真正的感受,我不害怕,我很勇敢,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可以獨立。但自己也沒有那麼殘忍,講出我不害怕之後,後面的話就吞在肚子裏。
那天我跟弟弟講,理論上我們也有可能比爸爸先走,擋在死亡之前的大山這件事情並不是那麼有邏輯。我知道這樣思考的荒謬性,但我也深受影響。
日子一天一天這樣快速的過,一直數到爸爸死亡的年紀,是一種恐怖的感覺。每天起來想說又少了一天,今天應該要做什麼?後面的日子要做些什麼?
後來我想到一件事,爸爸在最後有意識的幾個禮拜,他想要把他和媽媽的錢弄個投資組合,然後讓媽媽每年定期可以拿到多少收益。
我弟弟和我看到這個組合感覺風險很大,沒有他想像的那樣安全可靠,再加上媽媽承受他一生投資的風險,也不同意他這樣做。我們告訴爸爸:媽媽沒有想要這樣子做,她認為全部都放在定存裡面比較安全。
那時候我有點掙扎,要讓他這樣子做,我們欺騙媽媽,還是告訴他媽媽真實的感受,這件事情是弟弟做的決定。
其實在六個月之後,我差不多就脫離了那種至親死亡的重大影響,每天早上起來我就想我又多了一天,我要過真實的生活,而不願意活在任何的虛幻或痛苦當中。
或許我人生選擇做的事情跟爸爸一樣,自以為設計了一個安全可靠的投資組合,但其實並不是。
我要早點放手,人生不要到最後還在思考什麼投資組合,在沒有我之後,世界還不是一樣正常的運行。
原文出處 李忠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