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台灣總統」從2018年11月開始構想,至今三年多,眼看我們即將在2022年2月完成這部影片,雖然比預期慢了一點,但總算是順產,沒有早夭,也沒有死胎。
很多朋友對於這部電影如何完成有很多好奇,首先我們請這部電影的原著劇本和男主角蔣耀賢,來回答幾個大家常問的問題
1.為什麼要拍電影?
電影是藝術也是媒體,電影在生活中存在已是日常,我們每個人可能都因為電影而有喜歡的偶像,或想成為電影明星、導演。簡單說,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電影夢。
我們在2006年創辦了金甘蔗影展,這十多年讓我和電影的距離拉近,同時電影不僅是娛樂或電影工業,電影更是一種話語權,是文化的載體,所以拍電影做為一種藝術形式,它的影響力是很有想像空間的,如果有話要說,電影是一個好的媒材⋯⋯然後辦了十幾年影展,也有強烈的欲望要完成一部長片。
2.為什麼片名叫「台灣總統」?
故意的,雖然我們出身就被編配中華民國身份證號碼,但台灣人選出來的總統要叫中華民國總統始終是一件吊詭的事,所以故事一開始的發想是,一個400年前的島嶼原住民(那時候「台灣」這個名詞還沒誔生)穿越時空來到當代,不小心成為總統候選人,那台灣總統是什麼?
3.400年前的原住民,這和台灣三部曲是不是有點⋯⋯
我們的想像是否有時代的一致性,這並不清楚,但我認為建構和詮釋歷史應該是多元的,所謂歷史總是當代人建構的,過去我們被迫讀的歷史教科書其實都是黨國神話,和我們真實生活的島嶼關係極度薄弱,但我們因為國家機器的壓迫洗腦很多人至今信以為真。
我沒有想要重塑和建構歷史,但我覺得讓過去和當代產生一種衝擊性的對話是有趣的。
4.想拍電影是一件事,但籌拍「台灣總統」的關鍵動機是什麼?
2018年雲林縣長選舉,我擔任第三勢力縣長候選人王麗萍的發言人,選戰是資源和資訊的戰爭,主流政黨掌握了媒體與資金,看似開放的民主選舉,大致上我們連基本的發言位置和話語權都被巨大的資金和網絡淹沒。
在這樣的現實條件下,我將二年一度的大選視為「台灣雙年展」,以此做為社會參與的戰略思考,選戰結束當天,我認為「雙年展」概念對一般人來說可能還太有距離,拍電影會是更有效的路徑,當下就決定要以電影和社會對話,同時做為一種政治性的介入。
5.「台灣雙年展」是什麼概念?
雙年展是一種國際性的藝術博覽會,大家可能有聽過最早成立於1894年的威尼斯雙年展,100多年後,台灣在1998年也有台北雙年展、總之雙年展是跟隨西方文明價值的路徑而來的,但當中的實踐過程會產生諸多轉譯與詮釋,其中必然有很多落差和曲解,所以我認為真正的「台灣雙年展」其實就是我們二年一次的選舉活動,這才是具有國際獨特性的台灣雙年展,或說是台灣版的嘉年華會。
當然2018年底一開始寫劇本時,我有個預設,如果這部電影在2020年上映,可以藉著台灣總統大選的社會動能而引起討論,進而有好的票房。這樣的判斷是很政治的,相較於台灣的總統大選所動員的資金,一部電影費用就顯得微不足道,而大家常在靠北拍電影很花錢,其實選舉花的錢才是天文數字吧!
6.為什麼找法國導演Stefan libiot?
一開始確實有幾位知名的台灣導演對「台灣總統」有興趣,這些人可以不考慮中國玻璃心的反應,但是對於沒有籌個500萬就開拍表示不可能。2020年初,我跟法國導演說,我現在還沒籌到錢,他說這部電影無論如何都要拍下去;我說,我連你的機票費都付不出來,他說他可以自費坐飛機來,最後,他自己付費坐飛機來台灣拍了這部電影。
7.你和Stefan libiot怎麼認識的
2019年5月吧,當我劇本架構得差不多的時候,有一天我接到台北藝術節總監耿一偉的訊息,他說有一個法國導演想到南台灣的森林拍片,問我能不能到橋仔頭糖廠,我說好。後來我和Stefan 聯絡,他說因為夢見一個歐洲人掉落在南台灣的森林裡,所以想要到南台灣完成這部影片,7月份他和他的夥伴在橋仔頭糖廠住了二個多月,我們協助他完成電影,也成為好朋友,這過程當中自然也聊到我正在構思的電影,而他們對於再次來台灣拍片都感到相當期待,所以我們在告別的瘋狂party上,熱情澎湃地簽署了合作備忘錄。
8.可以聊一下Stefan libiot是怎樣的導演嗎?
他是個資深的獨立電影導演,喜歡電影的人或許有聽過奇士勞斯基的藍、白、紅三部曲,Stefan libiot拍電影是從「藍色情挑」和「白色情迷」的助導開始的。就我和他相處的感受,他是一位富有哲學家和藝術家特質的巴黎人,有法國人的文化自信和幽默感,對陌生的文化充滿好奇和尊重。
然後和我們想的一樣,法國人早上一定要喝咖啡,喜歡吃可頌,法語很好聽,但我們聽不懂,我們只能用彼此的破英文溝通。可能因為我們的想法契合,再加上肢體語言和表情,基本上我們溝通沒什麼障礙。當然我也因此學會一些法國的黑話,正如他現在也會用「幹」表達情緒一樣,然後他很習慣台灣的摩托車了。
9.那,沒有錢電影怎麼開拍呢?
我覺得有意思的事情就是這樣,有一個秘密說「當你真心想要做一件事,全世界都會幫你。」我認同,但我覺得這個過程有很多真心與否的考驗。Stefan libiot是個相信夢境的人,所以他決定降落在南台灣拍一部影片,當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問他「那歐洲人掉下來是死了還是活著呢?」他說他還沒決定,他要來到這裡思考劇情如何發展,我認為這就是真心想要做一件事。
當我們真心想要拍這部電影的時候,關於錢的事,我們如果不是遇到可以讓我們欠錢的人,就是到了緊要關頭有人借錢給我們,或投資我們,就連拍片期間發生意外車禍,我們都因為肇事責任判定而獲得意外的金錢,這過程中真的是不斷在挑戰和磨練真心。
總之,現在影片完成了,常有人問我拍電影很貴的,真的是很貴的,接著問我錢從那裡來,我說借的、投資的、還欠的⋯⋯不能去細算的,否則會嚇到自己走不下去,只有相信而己,很幸運的是,我們都很鐵齒的相信。
10.你做為電影主角是一開始就設定的嗎?
本來電影的主角一開始設定是吳朋奉,因為他說居然都沒有人找他當主角,我認為他值得當主角,同時我也設定這是一部台語電影,朋奉的台語很有氣口。但是2020年5月他卻意外過逝了,那時候因為疫情暴發,導演來台簽證也還沒有著落,但是卻意外的在朋奉的告別式場合遇到解決簽證問題的人。事後回想,我覺得是朋奉冥冥中幫了忙⋯⋯最後我當主角,除了沒有預備的考慮人選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我不用錢。
11.女主角呢?
女主角是商毓芳,其實她是製片、美術設計,一開始他很排斥當演員。Stefan心中第一個女主角人選是楊貴媚,因為他在法國的時候很喜歡蔡明亮的電影,心想我們沒有資金又和人家不熟,這部片名又可能造成人家未來在中國市場的風險,後來就找認識的楊麗音,因為「俗女2」的檔期衝突沒有結果。
開拍在即,團隊所有人都認為商毓芳是不二的女主角人選,但是她還是認為這樣看起來不夠專業,但是在所有的現實條件限制下,最後她勉強答應了,幸好是她演女主角,不然我覺得這一切都不會順利。
12.其他的角色呢?
其他的角色真的就一個一個自然冒出來了,大概我們那時候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成了演員,其中影片有很重要部份在彰化台西村,村民的參與是很重要的關鍵,而這要歸功於我們在地製片許立儀他們一家人。
台西村因為當年反國光石化,成功的阻止八輕建廠,村民都經歷過社會運動洗禮,同時鍾喬主持的南風證言劇場也讓村民具備戲劇演出經驗,特別許震唐長期影像紀錄更成為重要的文化資產,這一切讓電影拍攝進到一個彷彿早就設定好的完美片場。
13.為什麼選台西村?
我們電影裡需要一個濱海的村落,前一年我們和導演去勘景,到從高雄、台南、嘉義到雲林找尋適合的場景,有幾個我們覺得不錯的場景,但都過不夠全面,我們最希望找到一個鄰近濁水溪出海口和六輕的海邊,心想或許雲林台西鄉是最有可能的,但都沒有定案。
在開拍之前不久,商製片突然有個靈感說應該要去彰化台西村,但一時聯絡不上許震唐,我們二個人就直接從虎尾開車過去,沒想到來應門的是許立儀,他們一家人原本移居美國,因為疫情回來台灣定居一年,而這個相遇幫我們的電影解決了場景的課題,還記得Stephan第一次到現場時讚嘆說,這就是他想像中的場景,而這一切都因為許立儀一家人而毫不費力的達成了。
14.所以整部片都是在台西村拍的?
不是的,這部電影的主要場景應該算有三個地方,分別是雲林涌翠閣、高雄橋仔頭糖廠,彰化台西村,台西村在電影情節的概念上是一個回溯或夢境,但拍攝的卻是真實的日常介入和紀錄,這讓整部電影帶著魔幻寫實的味道,也帶著原著劇本的時空穿梭的影子。
15.所以拍攝的劇本和你原來構想的不同?
我們原本打算籌資1億來拍攝400年的時空穿梭劇,因為籌資不順利,其實連100萬都不到,我的劇本就也卡住了,那時應該是2020年3月份,Stefan在巴黎因為武漢肺炎封城,每天都在想這個劇本如何發展,有一天他在淋浴的時候突然想到現今的敘事結構,我也認同這個方案,特別是現實條件上不再是遙不可及的。
這個方案是男主角在意外當選後的狂歡場合,猶如認知錯亂或進入夢境的方式回到過去,這個從當選現實消失後的世界,主角與自己的童年和愛人相遇,同時也遇見台西村民,可以說是回溯主角從政的心路歷程,也呈現當今民主政治下社會真實面。
原著劇本的一些關鍵元素,在電影中以隱喻的方式出現,拍完電影之後,我們進一步將原著劇本的構想,發展成十集的「虎尾人」影集,但這有機會再說。
16.所以這是一部政治電影?
好像沒有政治電影這種類型,如果要套一個類型,我覺得他是一部「台語電影」,「台語電影」在現在的華語主流當下,其實就很具有政治意涵的,從語言上就表達著清楚的意識形態。但最重要的是,這是不是一部「好電影」。
有人會用「藝術片」來形容這部電影,相較於以商業為目的的電影,這部影片確實是從藝術立場出發的,但是我們不排斥商業,也不避諱政治效應。
因為大家習慣有個類型做為探詢或想像,所以我就想到「台灣西部片」這個名詞,在台灣西部拍的台語片,我希望「台灣西部片」接下來能成為一種時代類型片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