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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教授變成學生:一位大學教授重讀大一的生活紀實 My Freshman Year -What a Professor Learned by Becoming a Student


當教授變成學生:一位大學教授重讀大一的生活紀實 My Freshman Year -What a Professor Learned by Becoming a Student
作者:麗貝嘉.納珊 Rebekah Nathan
譯者:張至璋
出版社:立緒
出版日期:2006/08/21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7416537
規格:平裝 / 272頁 / 15 x 21 x 1.36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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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在大學教書十五年之後,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了解學生們都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
同事們和她一樣都有個相同的問題:
「為什麼今天的學生越來越難教?…」
於是,她讓時光倒流,重返新鮮人生活……

本書作者匿名的麗貝嘉.納珊(Rebekah Nathan),是美國一所大規模的州立大學人類學教授,教了15年書之後,她發現自已無法瞭解當前大學生的行為舉止。她和同事商談,發現大家都很困惑:為什麼今日大學生變得那麼難教?現在的大學生比以前愛作弊,更無理,更無精打彩嗎?他們到底關不關心成績和教育?納珊決定利用休假一年的時間,以高中畢業的良好成績,獲准註冊入學,混跡在大一新生之間,「刺探」現代大學生是怎麼回事?

為了體驗學生生活,她搬進學生宿舍,登記了全讀課程。她在學生餐廳吃喝,加入學生俱樂部,並且以五十來歲的年紀堅持參加體育活動,定期玩翻翻滾滾的排球和拉拉扯扯的美式足球。納珊成功地處理她的身份問題,發現班上同學難得問她私人生活,或是她為什麼以這種年紀上大學。

納珊的這項舉動,危險性不下於情報員,因為一旦被人識破,後果可能破壞一生學術。此外還有個更大問題,學術倫理和一般道統如何看待資深學者偽裝做學術研究?一九四零年代的「化身博士」(Dr. Jekyll and Mr. Hyde),與後來的電影「變蠅人」也有類似將自身置入研究的情境中。匿名麗貝嘉.納珊在這本書中,是個真實的化身博士,冒著變蠅人的危險,從事人類學研究。

她也自問人類學界和學生能允許學者這樣做「化裝刺探」嗎?她算不算欺騙?學校贊同嗎?然而更重要的是,她發現了什麼?對美國大學和全球教育界,有什麼啟示和警惕?本書「後記」也花了不少篇幅來討論訪問者與被訪者之間的互相尊重關係。可以說是對讀者上了一堂人際、法律和人權的課程課。

《當教授變成學生》是納珊與學生、教授和其他大學教職員的訪問、交談、互動,以逐日細心觀察為基礎,所撰寫的珍實大學生活。是學生,家長,教授,大學行政人員,以及今日任何關懷高等教育的人都應該讀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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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推薦

蘇珊 H. 莫菲 (康乃爾大學,學生與學術部,副校長)
「麗貝嘉.納珊運用她的人類學家素養,以及教授當學生的技巧,呈現給我們大學一年級新生體驗的特殊面貌。她還展現今日大學生面對學生文化,社會規範和大眾期望時,未經過濾的純潔看法。對當前所有從事大學教育者,這是本有深度的書。」

露依絲葳絲 (作家,《同學會》作者)
「這是本讓人從頭到尾一口氣看完的書。主題牽涉廣泛,橫跨友誼和群體生活,地點涉及大學教室和宿舍生活,經驗涉及少數民族,以及人數日益增加的國際學生。麗貝嘉.納珊遂以其熟練的人類學技巧來研究這個‘大學村’。當我們親近的這些大學生,參與這個社會的大團體時,老師、學生、父母會發現本書的光芒。」

瑪格麗特愛森哈特 (科羅拉多大學包德分校教授)
「首先要說明,坊間極少這類書。作者住進學生宿舍,在教室上課,而她原本卻在此擔任多年教授,多麼神妙。從她註冊為新生開始,透過她的人類學者眼光,我們始得知學生世界有多不同,不是教授能想像的。我想,每個對大學生生活感興趣的人,不管是否為了學術,都會想看這本書,都會欣賞這本書。」

愛蜜麗托絲 (路易斯安納大學,作家)
「這是本傑出的書,也是我在本世紀閱讀過最重要的書。我深知它會改變我的教課,激發我的寫作。麗貝嘉.納珊隱藏自己,當個學生,住進校舍,可謂膽大心細,特別是她已是個五十來歲的人類學女教授。她那些同學的故事非常迷人,而這些學生是多麼疲憊,卻又聰明地適應著當前的制度………大學系所人員多半渾然不覺的世界。她的記載揭露,也解決了不少神秘的事,像為什麼有那麼多大學生不讀指定的書?為什麼星期五的課如同大難?什麼原因學生不願意參加課堂討論?為什麼多半大學生不願意在課外討論觀念問題?為什麼國際學生見到美國大學生的舉止那麼吃驚,甚至驚嚇?本書值得我們重視,在於它對於私人事物的道德療方,例如醉酒和欺騙。納珊擅於說故事,她描述人們努力在大學營造共同體之際學生方面的發展,讀來既有趣又傷感。《當教授變成學生》就是一本既有趣又傷感,令人眼前一亮,心智掙扎的好書。如果我知道作者是誰,我會熱切而誠懇地向她祝賀。」

約翰范馬能 (麻省理工學院)
「《當教授變成學生》觀察敏銳,充滿睿智,但是毫不做作。它可當成小說,參考書來讀。尤可喜的,它說出許多我們關心的事。麗貝嘉.納珊細心的實地調查訪問,以及精明地慎選主題研究,為美國大學生活帶來動人而重要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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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麗貝嘉.納珊(Rebekah Nathan)
人類學博士,曾在美國海外廣泛進行實地研究工作。目前是“某大”人類學教授,教大學部及研究所課程,兼任大學畢業生輔導協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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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簡介:張至璋
政大法律系畢業,曾在中廣,華視,澳洲國家廣播公司任新聞主播,主編,製作主管及《讀者文摘》翻譯多年。獲澳洲聯邦及台灣文學獎項,出版《鏡中爹》,《何凡傳》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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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道德倫理與人類學
Afterword: Ethics and Ethnography

這篇後記記載的是件我在完成研究工作和寫完本書後,才感覺到的事,因此或可視為「事件之後」的事。那是關於研究的道德倫理問題,亦即研究者的研究工作超越正規的研究規範的問題。也是道德倫理的範圍能及於多遠,也是對蒐集真實資料的研究者,以及後來的寫作不經意中所下的決定,卻要承受揭發人們私事的問題。然而,這些問題卻開始於我的研究和寫作之前,我在自己的大學當學生,寫自己的經驗時,問題就已經明顯地落在我身上了。

事前
我明白,工作開始後,在道德方面會有潛在的風險,所以我在展開研究前盡力將其化小。這些有關誠實和信賴的問題必將突顯我的學術關係,我掙扎於如何不透露我的身份,卻能保有誠信的美質。

當我在構思如何由研究者轉變為學生之際,主要問題似乎清晰起來。毫無疑問,訪問者記錄下他們的談話,都需要說明自己的研究者身份,解釋自己從事的研究,得到書面許可才進行訪問,把被訪問者的話引用在出版品中。這是基本道德規範(亦即取得同意),當然也是我過去所做的。現在每當我徵求對方接受訪問時,都說明我是個研究者,正在進行一項關於大學生文化的研究,還說明我的研究並非為了課程,也不是獨自私下研究,而且有意出版研究結果。我這所大學的學術研究委員會和我都同意,沒有必要說明我的職業身份,也就是「某大」的教授。關於這點,我進行這項研究時,正處於長達一年的教授休假期間。

同時我決定,除非人們問起,我沒有必要說明身份。我對自己的承諾是,不主動說謊,也不編造我的生活細節。「被問起來就告知實情。」以及「別假造身份。」是我自定的規則,是與學術研究委員會協議以外,在人類學研究的範圍之內,及於我個人對誠信關係瞭解的基本原則。如果有人追問我是做什麼的,我會這樣回答,除了其他事外,我是作家(這是真的),要寫一本關於大學文化的書,這是我住進學生宿舍的理由之一。如果對方繼續追問,我會說,我本來是個教授。這狀況只發生過一次,發問者是個念新聞的學生,也是我的朋友,她問的一連串有關我個人的問題,似乎只是為了得到比我先前回答較完整的答案。我請她為我守密,她做到了。然而,大部份人對我的身份並沒多大興趣。

我是個有經驗的研究人員,深知需事先採取一切步驟以保護可能後來被公開的消息來源。我做了學生,預期會目睹或聽到有人會不顧學校規定,在宿舍裡養寵物、行動乖戾、欺騙、飲酒或吸毒。雖然我也儘量像一般學生一樣,遇到請求時坦誠相助,同時避免涉入個人可能會遭遇的麻煩,我不要也不表現出任何具有校方代表性的色彩;我也不要此項工作被視為公眾資材,而可能被學校行政部門為了調查制訂政策或計劃等目的加以採用。

因此我正式向大學提出,「停止我在本大學的職員角色」(系所教員是職員),並且事先致函校方,說明我在研究中遇到任何違犯學校政策或公眾法律的事件,不會記錄下姓名,也不會向校方報告。

我也明確決定,自付學費、膳宿、課程費和書本費,不申請校內或校外基金補助。因為我不能確定,如果得到這類補助,提供補助的機構往後會對我實地調查獲得的資料有什麼權利。因此,這一年是我進行過的實地考察以來,花費最昂貴的一年。

實地考察過程
似乎我已顧及所有基本道德問題。直到我的研究不再停留於抽象事物,一切才會明顯。我們一旦和人群住在一起,一起工作,每天接觸互動,就要承受引導著我們生活的情感,儘管這與我們職業倫理中的規範不同。在真實生活中,我們交友,互相信賴,能夠感受此種生活情況和關係。我允許這一切多少改變我的規則。

我遇到的許多情況和關係,都能讓我輕鬆且容易地把持住我不是學生的事實。很少人有意問我個人資料,我對自願說明細節也不感到有道德或社會壓力,即使可能對我的研究工作不利。我以前進行的調查研究也一樣,不說明我有猶太人血統。比如,有次我在海外參加的基督教社團,就是極反猶太人的。時間久了,發現我的「不問,不說」原則一直行得通。

我守住個人資料的單純行動發生了幾件事,可能會傷害或至少會干擾與我相關的人。其中三件事,後來我都說出了身份。每一件都使我覺得,自己正在跨越個人秘密是否心安的界限,因為關乎與朋友的親切關係,以及守密不宣的責任態度。

最早的一件事,有名學生,也是我的讀書夥伴,後來與我成為非常親近的好友,就是本書最後一章裡稱為雷伊的,正在申請一項獎學金。雷伊曾勸告我,要為了求學而研究,不要為了實驗的目的。我們共同上一門經常考試的課,定期一起溫書。一天晚上,我們溫書後,雷伊告訴我,他正在填寫一份獎學金申請書,需要有三位系所教職員的推薦信做為支持。

雷伊說,他無法找到第三人為他的申請擔任性格方面的推薦人,因為沒有對他個人瞭解深刻的適合人選。他向我吐露,如果他只是請求一位在一節大講堂班上給過他A分數,但是未必認識他是誰的老師,問我認為是否合適。我誠懇地回答,「我想他不會給你,對你私人瞭解有利的推薦信。」我心裡明白,對他「個性瞭解的教職員」就是靜靜坐在他身邊的我。當時我沒說話,不過經過幾天的思考,在一天溫書到很晚後,我對雷伊說,要告訴他一件令他吃驚的事。向不知情的雷伊說明我實際上是個教職員(教授),並不容易解釋。起初他不信,以為我在開玩笑。我繼續說,如果他願意,我很高興以我對他求學的態度和負責的情況,寫一封支持他的推薦信。就這樣,我為雷伊寫了第三封推薦信。

第二件事例發生在本書第五章討論過,我所上的「性學」課上。這門課有個團體規定,每個討論小組裡密切相處的同學間,都受制於嚴格的秘密協議,在學期間絕不可向外透露個人的私事或消息。開課幾週後,我發現,我在小組裡對自己的角色很自在。我明白,不可以在小組討論時做筆記,而且要奉行不斷向團體詳細說明我的私人事情。

學期進行到一多半的一個星期裡,我們有項作業是互相訪問,說出個人生活中性方面的親密事情和想法。我訪問的人,對他們個人的過往和看法都說得很清楚,我也一樣。我們完成了作業。當然,我不想在本書中採用任何這類資料。然而我又感覺到,如果我的同學後來知道了我是個教授,而且寫書,可能會使他們警覺,產生被人背叛的想法。因此,我從小組裡「挺身而出」,說明本班對守密的協議堅如磐石,他們的私生活以及我們討論的細節,絕不會出現在我所寫的書中。我向大家說出自己私生活中最私密的事,化解了緊張情勢。他們也相對保證,絕不會把我的性生活細節,告訴我未來的學生。

第三件事的「發生」情節與我的住宿助理(第二章所說的RA),也就是負責管理我住的這層宿舍走廊的高年級特權生有關。第二學期,像我在第一章所說的,為了有時間進行我的正式訪問計劃,我停掉了若干課。RA擔心我可能遭遇了學業上的困難,因此來找我,說明願意幫助我,給我些指引。我果真有問題,無法趕得上課業嗎?她又怎能幫得上我的忙呢?我覺得我必須讓她知道,她無需擔憂,我並非墜入求學的深淵,無法自拔。她的真誠關心,使我對不暴露自己這件事產生新的顧慮。於是我把她拉在邊上告訴她,她必須知道,我的情況並非如外表所看到的。我已經擁有更高的學位,我只是為了完成寫作出書才返回大學。我告訴她,這一學年結束時,我就會向她說明原委。

除了透露身份問題外,還有別的事,是關於進行研究時的合法性問題。我研究得來的資料有許多形式,包括正式進行的訪問,簽署了同意書的文件,在公共場合(例如餐廳)觀察所得,公共場合出現的(例如牆上塗鴉)。與別的比較起來,這些似乎不造成什麼問題。但是有一點不同,關於自己每天的筆記,也就是我以學生身份在宿舍和教室裡的個人逐日記載。我每件事都記錄,從我在教室外面大廳與人們的談話,到上課前後在教室裡面聽到的對話,以及我參加的團體作業活動中同學的私下交談。

我還聽到不少寢室薄薄牆壁另一邊的對話。事實上,幾乎每天晚上我睡覺前,都會聽到隔牆傳來嘻嘻哈哈聲,或是東家長西家短一類私人性質的聊天。這類談話聽多了,使我覺得不應該記下內容,就如同我當大一新生其他方面許多經驗一樣,因為這是不折不扣的偷聽。然而,大廳裡的公開談話又如何?教室裡的呢?分組作業中的私人對話呢?我總不能僅以是不是在宿舍或教室發生,做為合不合法的依據,而決定是否記錄所聽所見吧?或是我只把它當成私人日記中的見聞?然而又是這問題,我能否記錄以參與者兼觀察者身份所經歷的任何事情,如此說法是否公平?我在日記中記載個人事件,但是其中涉及他人說話和情事,可以嗎?我蒐集的資料裡,如果有我參與其中,是否在假設我是個學生(只是學生,不是教授)的情況下?

蒐集的資料為我帶來的疑惑,隨同做個學生產生的關係,似乎與時俱增。這些問題的答案,非但不會越來越清晰,反而更加難以釐清。我明白,我的研究工作是否感覺輕鬆,以及是否內心篤定的程度,取決於我與這些人和事之間的關係的深度和品質,以及我所見到的此種人類生活內容的強度如何。所謂此種人類生活的內容,就是隨同真實的人們,真實的接觸所發生的事情、故事、對話。直到我著手寫本書之前,我沒有對這些問題下結論。然而,它們是在逼迫著該說出來、該有所決定。

著手寫作
我著手寫本書時,隨時心存學生。就是為了他們,我才去重當新鮮人。他們有的成為我的朋友,有的只是認識,有的僅止於教室裡的面孔,但是在校園裡仍能夠認出來。然而,如果我把寫在書中的事情告訴他們,我還能說內心很自在嗎?如果從對方角度來想:如果我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學生,知道自己與同學之間非正式的私下談話,要被自己讀的這所大學的教授寫在書中,我會全然不在意嗎?這些單純的考慮,很快改變了我要如何下筆。我不理會心中原先有的寫作規則,坐下來,心中想著一個個「相識的學生讀者」面孔,提筆寫下。我發現我的寫作變了,新的規則油然而生。

回想起第六章中討論的欺騙作弊,事實上我在第一章中曾提到過。當時我是學生,和同學有過許多奇妙而發自內心的談話,討論的是對欺騙的看法和個人的作弊經驗,我沒有寫在書中。他們只不過是學生隨口交談,我在個人的研究日記裡記錄下與他們的談話內容,但是沒記人名。在第五章裡提到學術生活,學生說的話和事情都對我想寫的很有幫助。可是當我想採用他們的私事,或直接引用說話內容時,想到這些曾與我共處的學生,不禁內心不安起來。我得到這些私事和談話內容,是基於和這些學生的個人關係,而這種個人關係,部份是因為他們相信我是學生,是他們的同學。因而很明顯,我不能引用他們的事情或談話。

這種使我內心感覺不安的情況,發生過多次,主題不同,而且不只是作弊才算突出的事。舉例來說,進行這項研究,我具有人類學「參與者」地位的優勢,得以成為班上的小組一員,參與作業。這些作業包括展現演出、製作錄音、研究計劃等,都是關乎學業成績的活動。這些小組往往在教室外活動,對我都是極好的學習或瞭解經驗。我加入了討論班級和課程中怎樣才會有效的分組討論會,大家交換對社會生活和校園事務的意見。可是當這些資料進入我的寫作程序中時,我發覺好像在校外說故事。材料本身沒有問題,但是又來了,錯誤的前提。我和學生的互動關係基於彼此是朋友,是同學,不是別的。儘管有著豐富的大一學生生活經驗,我發現自己理智而且大量地縮小了資料和經驗的運用範圍,而這些卻是我很想寫進書裡的。

結果是,我的私人記載和記憶中的體認,要比我直接寫在本書中的多很多。儘管這些體認極有助於我的寫作,但是當我在寫作中接觸時,它們卻未出現於書中。讀者對本書內容及出版有此種瞭解後,閱讀起來方有全面的認知。也許可說是個原則吧。

總之,可以這麼說,我把資訊表現給讀者的方式,取決於資訊怎麼得到的方式。為求合理也合宜,我以研究者和教授的身份向學生徵詢資訊的次數並不很多。舉例來說,為了徵求國際學生接受訪問,我透過學校的國際學生辦公室,在網上發出電子書信通知。讓教室裡的學生認為我是學生(因為我在班上的表現是個學生)是一回事,可是讓網上看到信件的人(他們與我彼此不認識)認為我是個學生,完全是另一回事。在網上寫信告訴學生,我是個學生,正在從事研究,這個觀念似乎違反了我不直接說謊的承諾。因此我不這麼做,也就是,和我交談的國際學生知道我是教授。基於此,我覺得有權完全逐字採用他們說的話。因此第四章中,大量引用國際學生的觀念這一部份,採用的是他們說的話,敘說的是他們的事情。讀者會發覺,經由公眾過程得來的資料來源常會直接加上引號。

我看重公眾資訊甚於私人資訊。舉例來說,第六章中討論的作弊,引用學生個人事例的數量,遠比匿名而寫的、公共網站上說的以及全國調查的資訊為少。同樣道理,我採用教室裡大聲表達,或是在公開場合疾呼的,多過於私下說的同樣事情。總體來說,我很注重引用從公開場合表達得來的資料,而不是私下透露的。

讀者也許注意到,書中不論是對話片段,或是修飾敘述,我常採用集體資料,這是為了刻意避免引用個人意見,或「轉述」情景,以減少窺探隱私。舉例來說,關於性學課我偶然會以「參與者所見的立場」代替學生對話,以及我掩飾教授當學生的行為。因為這個主題微妙,因此需要顧及隱私。我經常以直覺告訴讀者,我聽到什麼、看到什麼,而不是告訴他們別人說什麼、做什麼。

總之,許多事是無法肯定的。我無法確定這樣的想法和作法是否能滿足被引用故事或說話的人,或是認為我引用了他們的故事或談話的人。我也無法確定,學生讀者看了某本書中關於大學、班級甚至對話的描述後,覺得甚為面善,是否會有受騙的感覺。

我完成研究工作後的那個學期,有天走出教室大樓,正好有個我念大一那個學年的同學走進來。我們兩人以前曾在同一小組,成功地做完一項作業,因此在班上我們比其他同學熟悉。當時我們互相問聲「好」後,她問我去哪兒?

「上課。」我回答。
「上什麼課?」她又問我。
「哦,人類學課,……事實上,我在教這門課。」
「開玩笑!」她興奮地叫道,「妳怎麼會去教課?我也要去教!」
「好吧,」於是我向她解釋,但是有點靦~#Ue0c0,「因為,事實上,我也是個教授。去年我是學生,是為了做一項研究。現在,我回來做教授了。」
「簡直不敢相信,」她說著,停了下,又說,「我被騙了。」

那次之後,我對她說明,我為什麼這麼做,做了些什麼。我相信,她改變了初聽到時感覺受騙的心情。可是,那仍然是她的最初反應,這點深深打動了我。因為我想,必定還有些同學有和她同樣的感受,而我卻永遠沒有機會向他們說明 了。

無可避免,也不知何時,學生必定會有如此反應,而我的寫作也容或有瑕疵之處。我的保證方式是,儘量隱藏其名,包括大學、學生和我自己。多半有關人類學的工作,談到某「村莊」(本書的例子為「大學」)多以匿名方式出現。但是如此的民族誌(ethnography),多少有點曲意。如果用我的本名為本書作者,自然就會認出我的大學,影響所及,我所寫的內容人物也就呼之欲出。在此情況下,以筆名以及不特定的大學名,似乎對大家是個合理的辦法。

我但願能把我的真實姓名放在書上,我也未必有多擔憂資料曝光。可是當下,我那些成為朋友的學生仍在上大學,住學校宿舍的人可能認出來浴室板子上,或寢室門上塗的寫的怪玩意兒,同學也許會猜出書中某些對話來源,這樣又會造成某種不安和隱私問題。因此,這本以化名大學、化名作者寫的書,雖然有些怪異,但卻是最好的方式了。

麗貝嘉.納珊,某大,二○○四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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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連載
1歡迎來到「某大」 Welcome to "AnyU"

十年前,我絕不會想到要寫一本書來談有關我在「某大」的大學生涯。我是個文化人類學者,畢生大部份的教書生涯是在美國之外的一個偏遠鄉村裡(不說明地點是為了尊重所有本書中的匿名者及更改姓名者)。我是個傳統的文化人類學者,花了好幾年時間,學習當地語言,瞭解另種文化習俗。我參與村裡的活動,觀察人們的生活。我加入村裡的組織,訪問當地人,還跟他們建立起長期的友誼。我記載下人類社會演進史,或是以描述的方式寫出一群人的逐日生活情況,希望能捕捉到造成這個社會生命及文化改變的個人動力。從美國的學校宿舍換到國外村莊生活,真是個大改變,然而也許如此反倒使我找到撰寫本書的一些理由。

我記載下人類社會演進史,或是以描述的方式寫出一群人的逐日生活情況,希望能捕捉到造成這個社會生命及文化改變的個人動力。從美國的學校宿舍換到國外村莊生活,真是個大改變,然而也許如此反倒使我找到撰寫本書的一些理由。在大學教了十五年書後,我發現我對學生越來越不解。為什麼那些大學生除了有必要解決的課業問題外,不再到我辦公室來聊聊?為什麼他們對我真誠邀請,在我指導下做些課外研究,沒有反應?為什麼在我進行大班級講課時,有些學生不做筆記?怎麼會有學生帶了整套午餐進教室,居然在上課時吃喝起來?這時班上有些學生還把頭或腳擱在書桌上,小睡起來,絲毫不覺得難為情?

我開始記下自己和同事的教課情形,努力找出是什麼原因造成現在學生的古怪行徑。只是我們自己不喜歡?還是今日的學生大不同了?他們的行為難道不是……在欺騙嗎?不講理嗎?不用功嗎?他們不是在自我擴張權利嗎?為什麼我們要去教室引導學生討論時,有種進診所拔牙的感受?為什麼學生不事先讀讀指定的課業,使得討論時大家能暢所欲言?可是儘管我們找出許多學生懶於讀書的原因,其中有些予人「啊,原來如此!」之悟,也儘管學業結束兩年後,我收到了學生的感激信,然而那段期間我記下的例子卻越積越多。

在當前瀰漫以學生為中心的大學校園裡,我對學生接受教育的態度,越發感到憂心。全國各地大學教授越來越常聽到,大學管理當局的口吻好像是企業經理,他們認為自己身處教育商場,在做商業競爭,學生都是顧客。大學的主持行政者,除了照顧學生住校、註冊入學,以及如何使學生感到親切舒適之外,他們改變了教書本質,背離了教育法則、課程安排,以及學位頒授的原則,代之以迎合學生口味,滿足他們的慾望,為的是吸引更多學生入學。在這種氣氛中,學生的需求是什麼,他們所瞭解的教育是怎樣的,反倒成為當前大學的重心了。

最後激勵我來做這項研究的是,我參加了期待已久的同事間非正式的旁聽課程。得到指導教師的允許後,我參加了電腦設計班及佛教班。這兩班的課程內容顯然大異其趣,吸引的也是不同興趣的學生。我按時間上課,做筆記,讀書。不過我跳過交作業,不參加測驗和評定學位的考試。我在以螺旋串繞的筆記本上寫筆記,舉手發問,坐在位子上靜候老師進入教室。我覺得這樣已足夠讓我看來像個大學生,即使是個老學生。讓我興奮的是,我開始聽到一些學生間的談話,有時他們把我也扯了進去:「噓 ……噓 ……,對不起,妳星期五來上課嗎?我不能來,要去滑雪。回來後能不能借一下妳的筆記?」「嗨,妳知道他說要在這次考試時怎麼做嗎?我聽了嚇呆了。」「在一個星期裡,又交報告又考試,妳覺得公平嗎?」

很快地,像穿過一層玻璃,能看到聽到一樣,我在掩護下被拉進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我以前的學生從不跟我分享。我聽到了週末聚會的種種事,哪個人在清晨三點到四點半,在醉醺醺之中寫完作業。我還聽到她們對班上的不平之鳴,為什麼我們該上那麼多自由研究的課?我做了學生,自然而然聽到那麼多的事,內容、形式、說話語調都不一樣。我不只發掘出來,也令我吃驚。我在大家談話之際,在筆記本上記下一句句片段,以免事後忘記。「我是說,妳在派對的歡樂場合,還會想到尼采嗎?」這是在我記載之中,首度有人認為哲學不合乎現代。

我明白,我又開始研究人類族群了,以我人類學者的經驗和眼光,利用學期之間放假的時候,以實際當學生的方式進行研究。美國大學校園裡的美國文化演變,是我此番研究的主題。大學生是我研究的對象,研究的方式是在自己所教的大學,回到大一,重當新生。我綜合性地列出研究大綱:以我所教的「某大」(姑隱其名)作為美國公立大學的例子,找出當前大學校園文化是什麼?現代美國大學生對教育的瞭解如何?他們希望從其中得到什麼?他們如何適應大學生活?大學真正教了他們什麼?

參與觀察
為了達成這項任務,我特別重視「親身參與」的觀察方式研究,而不僅是早先人類行為研究者,以自定的教授身份的方式訪問學生,或從旁觀察得到資料。因此我決定每天都融入其中,與他們一起上課,住在學生宿舍,像個老學生般和他們相處。莫法特的研究工作與我相近,但是並不真正上課。莫法特以學生身份參加一個星期的新生訓練後,就以教授的身份每週在學生宿舍住一晚,為期兩個學年。他的大量資料是基於教授與學生的關係。換言之,其真實性要倚賴學生的觀察,以及與學生的訪問對話內容。

二○○二年春季,我以高中畢業學歷證件,申請進入我現在所教的大學一年級生,我沒有特別選修主科。我很快被接受了,接到「歡迎加入某大」信函和一套資料,包括學雜費及財務支助途徑,膳食和住校計劃。所有大一新生必須參加暑期新生入學訓練,另外可以自由參加開學之前的激流泛舟,以及徒步登山旅行這類活動。

我在參考若干意見後,決定一旦得到大一學生證就參加所有項目。我像多半大一新生一樣,選擇住校,而且在校內包伙。我在選住校園中心的女生宿舍表上簽字,並且向校方請求住單間,結果我獲准單獨住一間,其他房間多半是十九歲到二十歲的女學生合住。我的宿舍不是給一年級新生住的,因為我和新生同住,太顯得格格不入,學校也不把年紀大的新入學者和一般新生混住。因此我住的是高年級生宿舍。這個區域住的多半是二年級,或更高年級生。

我交出參加為期兩天的新生訓練表格。新生訓練通常由父母陪伴,接受校方在開學前對大學課業和生活的介紹。我計劃好,開學前一週先搬進學校住,以便參加對新生和舊生返校所舉辦的「歡迎週」。我猶疑再三,最後還是撕下了我原有的教授停車證,收藏好我的教授證。我已準備妥當,回到大一,當個新生了。

我怎樣表現自己
我的大學生活計劃,自始就在我的真實身份以及杜撰身份間有著微妙的平衡。我依規定向學校列出所有我要讀的學科,以及想得到的學位。我在主要申請表上填寫了高中學歷,最後以引號註明「請見附加說明」。在另一張紙上我寫道,「為了順利申請入學,我希望僅使用我的高中學歷證件。我曾念過三所大學,但是我不希望引用這些學歷證件。如果您需要得到更多個人資料,請與我聯繫。」顯然,如果我以宣佈我是個大學教授的方式,走入大學生的世界,必定在執行我的計劃上有所偏失,達不到某些目標。

我要看到的是,大學生在大學裡的生活實況,即使是從「返校」的老學生眼裡。我要以大學生身份體驗大學生之間如何相處,以及他們和系科教職人員之間的關係,而不是以教授或研究人員的身份去進行。可是與此同時,我的人類學者的專業,卻能使我在扭曲自己進入我所研究的族群中時,有所擇取和提煉。在這兒說明一下「返校」這個詞,指的是原先想讀較高年級的班級,但是因故休學,現在重新回到學校繼續課業。「返校生」是「老學生」的委婉語,原本不是指重返大學讀書的大學生。

朋友和同事在這項計劃中,協助我對我的身份屬性問題解惑,他們問我:「如果有人問妳,靠什麼維生,妳怎麼回答?」「我能不能說,我沒工作,因為,我是學生?」我回答他們。我想,這是事實,雖然並非完全真實。「沒錯,」有個同事同意我,「但是如果他們問妳,以前是做什麼的?」「我就告訴他們,我做過很多事,事實上也真如此。我可以說,我現在還是個作家,因為我仍然在領最新一本書的版稅。」「但是,如果他們說,妳還做過什麼?」一名同事逼問。 「好吧,我希望他們不問我。不過我想,這時我必須告訴他們,我教書,也做研究。」

友繼續以學生的口吻問我:那麼妳的主科是什麼?「我沒選主科。」妳的家鄉在哪兒?「我在紐約出生長大。」那妳為什麼選擇進「某大」?「我要體驗大學生活,因為我是個作家,也是個學生,同時這所學校離我家近。此外,我喜歡這個鎮,附近的山,附近的環境。」我回答他們。這些全都不假。對我的身份就這樣演練下去,但是也引起眾說紛紜。每天的這類談話中沒有人直接問我,有關我今後的生活如何。只有一人例外,她比別人有見地。有兩個學生朋友向我吐露,想到像我年紀這樣大的女人住在學生宿舍,令她們感到難過。她們不想再問我問題,深怕會出現脫節曝光的情節。

我進行正式訪談時,永遠嚴守學術研究的規矩。我把自己定位為,一個執行大學生生活研究計劃的研究員。她將把研究結果出版,公諸於世。我把研究的目的和計劃的書面資料交給接受研究的對象,要求他們簽字,同意進行訪談。我的許多研究對象知道我是個研究員學生,不過我懷疑他們也許覺得,我的研究目標以及將研究結果出版的動機,只不過是個理想願景和學術上的誇大做法而已。在我日後撰寫的〈後記:道德倫理與人類學〉中,探討了我對這些項目研究的身份與公開的不同意見。

墜入深淵
我首次回去體驗大學生生活是在二○○二年六月。當時我去參加暑期新生入學訓練,每個新生都必須經過這段訓練。兩天密集的事務,包括在一棟新生宿舍住一晚。我們接到通知,每人都要帶睡袋、毛巾和枕頭進入學生宿舍。兩個人一間寢室,家長住的房間在大樓另一邊,與學生分開,不過他們有床。

當天我在早上八點鐘到達這棟巨大的學生宿舍大廳外,等候登記。我仔細想過該怎麼穿著,於是穿了身「舒適便裝」,粗布短褲,有領子的高爾夫衫和棒球帽(學校告訴我們要準備帽子),運動襪,以及一雙不太新的慢跑鞋。我揹著睡袋、枕頭和過夜的物品,尷尬地夾雜在新生行列中,等候登記和分派同寢室的新生。「對不起,女士。」服務台後一名紮著金黃馬尾巴的高年級女生,手指著遠處對我說,「家長請到那一邊。」「不是。」我笑著回答她:「我不是家長,我是新生。」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一群家長在大廳的另一旁等候著。那些人裡面一半以上也穿著粗布短褲,或運動短裝,以及高爾夫領的便裝,還穿著運動襪和慢跑鞋。而我這邊的學生穿的卻是鬆垮的短褲或牛仔褲,無領的汗衫。態勢很明顯,我對文化的觸覺早已過時。

「哦,好抱歉唷!」那個辦事的女孩說,「妳原來是個新生,好酷!那妳和珍妮佛一間。」她指著站在我前面,也是紮著金黃馬尾巴的女生說。珍妮佛看來像是休士頓讀醫學健康類的大學生。我看見她的臉上很快掠過一絲不安,但是忍住那份不安,她很快對我微笑了下,打個招呼。我內心一陣歉疚,這個可憐的新生入學第一天同寢室友,就被抽中是個老女人。不過我覺得我們倆可以談談各自的學科,為什麼要選擇讀「某大」,以及這兩天的訓練項目。

接著兩天裡,我發現了不少過去對我自己的大學所不知道的事。我參加了伙食安排班,登記上學分課,知道如何取得助教指導、資訊服務,選修不同學費的指導課,以及如何安排作息時間。走廊裡有長排的桌椅,為新生提供校園裡的各種服務。作為新生,這一切讓我眼花撩亂;作為教授,我對眼前的三件事甚為驚奇──學生聯誼會和女生交誼會,不同的宗教組織團體,以及各種商業性質的服務,其中包括信用卡和電話服務等。這些事或團體主宰了新生校園,吸引了學生的注意。我是人類學家,又是個教授,但是對我學生的校園生活世界,竟然所知有限。

歡迎週:另一種文化的生活
八月間的一個星期六,學生獲准住進自己房間的第一天,我搬進了學校宿舍。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被稱為「歡迎週」。這個星期裡,學生可以選擇性地參加各種社交、運動項目,以及開學前的指導班。宿舍大廳的牆緣懸掛著活動日期表、宣傳圖,以及大型海報。宿舍門口貼了許多小紙條,歡迎同學參加大學各類競賽活動。

歡迎週的日程表上詳列著,兩點鐘起在校園某處舉辦足球班,三點半在校園北端商討活動教室的時間分配事宜,下午七點鐘在宿舍大廳舉行霜淇淋社交會,會中住宿助理(Resident Assistants,書中簡稱RA)會提醒住校生,下一波的活動有些什麼,並且鼓勵大家參加。RA已提早一個星期住進宿舍,為新生準備宿舍房間門上的名牌,設計活動,張貼海報圖表,以及到處佈置。RA是些高年級學生,他們得到免費宿舍和伙食,以及若干津貼。他們的工作是在分配的某些宿舍或某一層樓,為新生擔任資訊服務,他們也負責維持宿舍大樓裡的秩序和規定。在第一週介紹期間,RA像啦啦隊長一樣,指導並鼓勵新生「參與」。他們是唯一能叫出所有新生名字的人,「嗨,麗貝嘉,千萬別忘了今晚的電影,有免費爆米花哪!」

這樣設計是為了讓新生能選擇參加各種活動,結交新朋友,熟悉和習慣校園生活。我儘量多參加活動。歡迎週一開始,我就知道我的調查工作已經開始了。不過我絕沒有預期,這次大學生活的實地調查,會和我過去在海外偏遠鄉村裡進行的類似。我擔任了十四年大學系所的全職人員,又是系所委員會委員,也是幾所大學組織的委員,我覺得我對自己的大學院系瞭如指掌。我認為自己知道校園通往各處的捷徑,不論是地理還是行政方面,我都能應付裕如。可是令我吃驚的是,現在,搬進了學生宿舍,我居然發現自己失去了方向,就像我以前初次到海外的鄉村研究一樣。

第一週為新生安排參加的活動,遍及校園各角落。此時呈現在我面前的校園,外貌上完全是嶄新的場景。我當教授時,習慣把各班級都安排在校園南端我教的人類學大樓裡,或是我研究工作的附近。當我需要穿越到校園另一端時,我習慣把車子從這個院系的停車場,開到另一個院系的停車場。我總是由大樓最接近停車位置的門進去,而且以「逛街」式的眼光瀏覽一下校園風光。

學校多半的大樓都有「向街面」或「走廊面」。走廊面看出去的是綠地和樹,休息椅和野餐桌,其間有散步道和腳踏車道。我現在是學生,有學生停車證,但是只限於停在自己的宿舍附近停車場。如果要去校園另一端,必須靠步行或是搭校園裡的某路線巴士。對我來說,視野現在換新了,那些大樓和地理景觀全變了,不是我熟悉的,以致我常常無法辨明自己身在校園何處。那些大樓不是以前我熟悉的面貌,進入的門也不對了。我找不到書店在哪兒,也找不到診所,找不到國際學生中心,這些建築我以前開車去是很容易的事。尤有甚者,我常被通知去一些以前沒去過的地方;領取個人租用冰箱的倉庫,新生諮詢辦事處,旅館及餐廳營運系的研討室。這些地方絕非位於我家草坪上,垂手可得。

我變成了新生之一,那些高年級生總是耐心回答我,「坐三號巴士,在學生會站下。」或是,「沿著小徑走到底,大樓就在左邊。」我震驚於自己變得如此脆弱,和我原來的本質大相逕庭。我常常往不對的方向亂走,迷了路,只好叫住一名看起來熟悉方向的學生來指點迷津。我真真正正覺得自己是個大一新生,或者至少是個外來訪客。

我重回大一生活持續了一學年。本書的主幹就是述說這一年裡,我所參與和觀察到的大學生生活,包括我自己的經歷和別人的。然而我必須在此說明一件事。我以中年婦女回到大一的個人體驗,無法直接說明「大學生經驗談」。我不是十八歲,不屬於那種推推拉拉打鬧的族群,也不是那種私密性的社交活動一員。我從海外得到的人類學經驗是,人絕不可能真正歸屬於「當地人」,也無法期望個人在當地經驗就能夠代表土生土長的文化。然而同時,也就是這種在村子裡生活的經驗,提供了相當的優勢和內涵,使研究者能問出深入的問題,而且深刻瞭解對方的回答。就是基於這種體認,我希望能完成「重返新鮮人」的研究工作。

此後的篇章,內容來自不同類型的資料。除了基於全國教育的研究,以及對於我的大學本身的調查外,我還對美國大學生和國際學生進行了四十個正式訪談,兩組研究(一組對大一新生,一組對非新生),以及若干「小型研究」,包括學生對時間分配方面的活動日記記載,以及在學生用餐區誰和誰一起吃飯(以性別和可以察覺出的族群為對象)的五個月觀察研究,以及住校和通學的研究,學生宿舍裡所有正式活動,詳加說明內容的每週佈告,以及非正式的日常談話題材。

我雖然全心全意做個親自參與的觀察者,然而就像一般大一新生開始大學第一個學期一樣,我牢記各種規定,和同學聚會,適應住校生活,參與學生社團,發掘什麼事物有助於我的學術研究。一週裡每天每晚我都在宿舍和校園裡,上滿這個系的五門選課。我像別的學生一樣,只偶爾在週末晚上或是假日「返家」。我很細心地從很廣的範圍來挑選課程,從現代語言到商業和機械。我選我不認識的教授,上他們的課。因為我認為,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會知道我是誰。我的名字列在那些還沒有決定未來主修科目的新生名單中。

就像多半實地考察的研究學者一樣,我先研究我住的宿舍地理環境,「普查」各區域住戶的性質。我列下牆上或佈告欄上的所有通知、廣告,以及正式貼在浴室的消息和宣傳單內容。我也記下個別寢室門上外側張貼的留言、小物品,以及一些裝飾。我記載下宿舍開會、商量或發生的事情,我也逐日隨手記下,這些瑣事中我與別人對話的內容、觀察所得,以及個人的看法和感觸。

第二學期,我增加了對學生的正式訪談次數,以及小型觀察研究。因此我默默地把我上的課減少到只有兩科,以容納我的實際研究課題。這段期間,我每星期總有幾個晚上回到自己家,坐在電腦前工作。早上上完了課,回到宿舍,打開電腦,檢視昨晚在家裡做的研究,並加以增添和修正。在學期前兩季裡,我自願擔任這層樓回答「女生浴廁文章」的工作。女生浴室和廁所「文章」,是大學女生傳統的「塗鴉式」行為。她們在廁所牆上黏貼小紙條,列出黏貼者的問題,並且附上一些小張的白紙和鉛筆。上浴廁的人以無記名的方式,寫出自己的看法,或提出辯駁,也有的再提出新問題。這樣做,成為學生對事物或關心話題評論和互動的不絕來源。

本書還有個大目標,就是記錄「大學生生活經驗」。這件事如果想要以嚴格要求美國大學的統計數字方式來得到,是不可能的。因為任何學校的情況都不能適用於其他學校,即使在同一個學校內,一組調查或訪問的內容,也不能完全代表別的人。舉最近一次教育調查為例,統計了美國四千一百所合格院校進修學士學位的高年級生,大家的大學生經驗各式各樣,不盡相同。這樣的不同,研究一所學校,一個學生的經驗,如何能代表大學生生活?

「某大」一直享有大學教育的美譽,不論是課堂上的教授(不是指剛加入教職的大學畢業生),還是校園和住宿,以及與一般「大型大學」比起來略小的班級。「某大」每年吸引了大量新生,他們入學前的成績在各自中學裡都是前百分之二十五的學生。「某大」可以說在美國大學系統裡,屬非常結實的中等大學,在美國大學生中該是很知名的大學,雖然大學生的生活未盡相同。我謹慎選擇,不參加那些進一步教育選修的主科,也就是通訊教育,或是全職工作者選修的通勤半讀課程。

在採用「某大」案例時,我要向讀者說幾句人類學者該說的話。人類學者認為,任何文化最自然的本質,就是互相學習,以及共同分享。我住在海外村落時,每個人都能告訴你,什麼是播種的時節,就如同每個美國人都會告訴你,聽到國歌請起立一樣。雖然某些層面的文化互有爭議,例如墮胎應否合法化?英語是否應該定為美國官方語言?同性戀可否結婚?等等,這些問題爭議的本身往往是文化背景的認同問題。因此,我能寫出一本完全以文化變化中的村落一個家庭為故事背景的書,卻發現這個國家的人能從書中體會他們自己的故事(他們之中有些人寫信告訴我)。

美國公立大學院校的情形完全一樣。儘管大學科系和學生本質極為相異,但是幾乎所有美國大學生都能證實以下幾點:很多學生慣於睡到中午甚至更晚才起床;同學總是避免星期五去上課;大教室的第一排座位總是到最後才坐滿;不滿十八歲的學生私下喝酒。當然也有學生起得早,少數人願意選第一排坐,未成年的學生也有的絕不喝酒。但是他們可能明白,他們是在輕視,或對抗一般大學生的習俗。然而,他們自己也在扮演著大學生文化的一部份角色。

由於我在大學裡,參與、觀察、訪談,每天朝夕相處得來的體驗,使我得以把目標定位於研究大學文化。我把所見種種融會貫通,從幾個制高點加以評論,包括以教授的觀點、外國學生的看法,以及對全國大學生活調查結果的分析。然而對我的分析研究的最後驗收,是大學生。他們才能決定,對本書描述有關他們的大學生活和他們的世界,是否該加以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