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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零下六十八度:二戰後臺灣人的西伯利亞戰俘經驗】


書名:【零下六十八度:二戰後臺灣人的西伯利亞戰俘經驗】
作者:陳力航。
出版社:前衛出版社。
供應商:前衛。
出版日期:2021/08/15 。
頁數:176頁。
版別:初版。
出版地:台灣。
裝訂方式:平膠裝。
印刷方式:單色+部分全彩。
尺寸(公分):21*15。
ISBN :978-957-801-967-6。
條碼(EAN):9789578019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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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南洋以外,臺灣人的極地苦寒戰俘記憶

專業推薦文
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特聘研究員兼所長:許雪姬
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研究員:鍾淑敏
國立成功大學歷史系教授兼主任:陳文松

各界齊聲讚揚推薦
導演、影想文化藝術基金會執行長:李崗
YT頻道「英雄說書」說書人:阿睿
故事StoryStudio主編:胡芷嫣
世界柔軟影像公司負責人:張辰漁
馬雅國駐臺辦事處大使:馬雅人
日本電子雜誌專欄作家.創作歌手兼演員:馬場克樹
臺北醫學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曾齡儀
國立成功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謝仕淵
歷史作家:謝金魚
中央大學歷史所副教授兼所長:蔣竹山
前文化部長、青平台董事長:鄭麗君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藍適齊

「光由溫度,就知道陳以文們在滿洲吃了多少的苦。作者以《零下六十八度》作為書的主題,深獲我心。本書以『二戰後的臺灣人西伯利亞經驗』為副標題,其內容稍可彌補學界無人寫出相關專著的遺憾。作者這本書的讀者群,應該是鎖定喜歡歷史、愛了解臺灣的人,這樣的作品也相當符合公共史學所要達成歷史知識化、普及化、可親近化的目的。」—許雪姬

「歷史可以原諒,但是不能遺忘。陳以文先生何其有幸,有子孫為其立傳,但願力航的書獲得廣大迴響,讓更多人紀錄先祖的故事,豐富我們的歷史記憶。」—鍾淑敏

「這本書的出版問世,雖然只是陳以文個人的生命經驗,相信一定可以激起更多人對於長期被冰凍的戰後初期臺籍日本兵西伯利亞勞改營的歷史,有更多的共鳴與迴響,同時,讓酷熱的東南亞臺籍日本兵的研究能量,能解凍冰封零下六十八度的西伯利亞,完整呈現臺籍日本兵在二戰結束前後的歷史命運。」—陳文松

「夜裡讀著初稿,似乎也聞到熟悉的紅露酒香氣,還伴隨我童年時,阿公房間裡那臺收訊不良的錄音機,傳出美空雲雀的歌聲。眼前浮現我鄉宜蘭的日本時代,在力航學長以其學術專業,涓滴梳理自身家族史的過程中,終於讓那段情感豐沛的記憶底片重新顯影。」—說書人阿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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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本書】

非虛構寫作紀錄二戰後臺灣人的身不由己
以日本國民身分遠赴滿洲國,面對異域與隨之而來的戰事
從小人物個人生命經驗看大歷史底下的流轉與哀傷

西伯利亞拘留,指的是二戰末期,蘇聯向日本開戰,戰敗後大量的日軍戰俘強制移送西伯利亞與中亞、蒙古等地,在惡劣高壓的環境中進行苦役工作,在那不毛之地導致許多人魂斷異鄉。

除了日本人,當時的臺灣人成為戰俘後,也被送往西伯利亞。臺灣人來自溫暖海島,更加不能適應北地氣候,然而,這段歷史卻被抹去、消失於臺灣人的記憶中。

本書從宜蘭男兒陳以文的生命歷程出發,透過他的經驗,回到那混亂的一九四五年,跟著他從日本本土出發,前往滿洲、西伯利亞,重新認識並補足屬於臺灣人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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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力航

出身宜蘭醫藥世家,成大歷史系學士、政大臺史所碩士,現為獨立研究者,專長為日治時期臺灣史,除學術著作之外,亦有多篇歷史普及、非虛構文章刊載於網站《故事》、《黑色酒吧》、期刊《薰風》。

專書部分,著有《圳流百年》(方寸,與謝金魚等合著)、《黑色怪譚:讓你害怕的,真的是鬼嗎?》(聯合文學,與艾德嘉等合著)、《不能只有我看到!臺灣史上的小人物大有事》(圓神,與吳亮衡等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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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推薦序-二戰前後的臺灣人異國經驗 許雪姬
推薦序-陳以文之外的臺灣人戰俘 鍾淑敏
推薦序-歷史,就在我們身邊 陳文松

作者序
前言

第一章滿州
入伍|八戶教育隊|結訓|前往滿洲|風雲隊|在滿洲的各種經驗|開始撤退|蘇聯兵

第二章 西伯利亞時期
成為戰俘|死亡行軍與列車|泰舍特|一二○K收容所|南京蟲|女軍醫體檢|勞動|偷東西|收容所的飲食|西伯利亞的冬天|副傷寒與醫院|移動鐵路隊|以物易物|奇聞軼事|西伯利亞的野球選手|西伯利亞的春天與夏天|德國戰俘|民主運動

第三章 後西伯利亞時期
外部政治局勢|遣返|曲折返臺|回臺的語言衝突|結婚、自立門戶|土金過世、重返日本|久凜會|西伯利亞旅行團|以文的晚年身影|紀錄歷史記憶|走向另一個世界

附表/海遼輪臺灣人名單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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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二戰前後的臺灣人異國經驗/許雪姬(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特聘研究員兼所長)

日治時期臺灣人的海外經驗,近年來對此研究頗多,成果十分豐碩。此跨域臺灣人的研究,讓我們得以了解,到底二戰前臺灣人到海外都到哪些國家?為什麼而去?在戰爭期間的遭遇為何?戰後有沒有回到臺灣來?而異域的經驗對他們往後的人生有何影響。去年(二〇二〇)中研院臺史所出版鍾淑敏的《日治時期在南洋的臺灣人》可謂集其大成,她所使用的重要史料之一即「旅券」(護照)資料。

近十年來中研院臺史所由日本外務省外交史料館陸續取回臺灣總督府所核准的旅券下付返納表,內容依五州三廳的次序,表列申請者的姓名,出生年月日、本籍寄籍,前往的國名地方,前往的目的,核准的日期,期間由一八九七年至一九四二年。臺史所依此予以數位化,建置成「臺灣總督府旅券系統」,呈現二十萬餘筆臺灣人申請出境的紀錄。另外還包括前此一般研究者較少知道,一九二六-一九四四年間近四千筆日本帝國駐中國領事館、總領事館的核准紀錄。

這一系統提供基本查詢、進階檢索、延伸查詢,以及「依法規時期分件瀏覽瀏覧」、「依申請官廳分年瀏覧」等功能,即將對外開放,相信對研究海外臺灣人的活動有所助益。對一般社會人士,可以用家族長輩的名字上網搜尋看看,他們有沒有出國的記錄,可以找找看哪個人最先用「旅遊」作為目的申請旅券?去了哪些城市?甚至有哪些人一起去玩?有哪些女性也申請過旅券?這些答案的獲得,趣味橫生。

旅券資料雖然好用,但也不是萬能,因為不申請旅券也可以出國(尤其中國依對日不平等條約開放的通商口岸),亦即臺灣人到日本後,不需旅券即可前往中國各通商口岸,因此有出國、名字卻不在旅券表上可能還有很多。被徵召出征海外的軍人名單,在旅券中亦找不到,本書陳以文的資料就不會在旅券上。目前所呈現的旅券資料,前往的地點以廈門、上海、香港、汕頭為多,去南洋的也不少,但最少的是前往歐美,遑論前往西伯利亞。

為了彌補檔案資料的不足,我個人在一九九〇年代後不斷進行臺灣各類人物的訪談,聽過有滿洲經驗的長輩說,臺灣人在那個時候最遠到過蒙古,也有人去西伯利亞,但都沒有具體的人名,無從著手,相關的參考資料也不多。

最早看到臺灣人以軍人的身分被俘虜到西伯利亞的事蹟,首推一九九七年出版有關賴興煬的訪問紀錄、接著就是本書作者為祖父陳以文的口訪。據我所知,戰後臺灣人被中華民國政府宣稱,自日本投降那天起,臺灣人就已恢復中華民國籍。按理說除非在滿洲國中任職科長以上,或當警察、協和會事務長,否則不會像日人般被交送到西伯利亞。

比如說臺灣人鍾謙順(加入關東軍,一九四五年駐防滿州里),在撤退到哈爾濱被蘇聯軍解除武裝時,即告知自己是臺灣人而免被送往西伯利亞。一樣也加入關東軍的鄒族湯守仁,被送往西伯利亞後,在一個月後就因其臺灣人的身分被遣回。

也有就讀滿洲最高學府建國大學學生賴英書入伍,被迫在西伯利亞三年後才被送回。畢業於東京工業大學金屬學科,擔任滿洲航空機整備部隊配屬及大尉的許敏信,被抑留在西伯利亞前後六年才能回家。目前即便還有一些去過西伯利亞者的名單,但都已無法訪問了。聽說海參崴檔案館還有些相關資料,苦於不懂俄文,而無法再進一步。

在上述的情況下,本書作者非常用心尋找有相似背景的日本方面的資料,盡情融入其祖父的口述歷史中,成為重要的背景資料,並在細節上多所增補,令人讀來興味盎然,這是作者令人欽佩之處。

舉例來說,什麼是「陸軍特別幹部候補生」?

簡言之,因為考上後陞遷較快,這在同樣通過此一考試的賴永祥的口述訪問中得到證實。前往滿洲、駐在杏樹,有次陳以文和班長到牡丹江出差,作者利用《滿洲朝鮮復刻表附台湾.樺太復刻時刻表》,列出杏樹到牡丹冮隔著十六個站,要花七小時多,並推測可以搭乘的兩個班次。如果陳以文知道牡丹江有一些從臺南師範學校演習科、講習科畢業,和滿洲人合作經營建築業、伐木業的吳深池、黃清舜都住在那裡,也許可以前往拜訪。

對蘇聯在八月九日進攻滿洲,當時蘇軍的兵力,包括陳以文所看到的飛機架數,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及之後軍隊的撒退的情形,都有所補充。八月十八日溥儀退位,關東軍將領、溥儀和陳以文等人都被送到蘇聯。只是下級軍士必須徒步七天走到有火車可搭的牡丹江,載往西伯利亞,渡過約三年的歲月。三年中的修路、伐木等苦差事,作者利用西伯利亞戰俘營的紀錄,被抑留者的回憶錄,表現在描述戰俘營中的起居、飲食,豐富了對生活狀態的了解。

作者特別加筆的是,參考另一戰俘營泰舍特的氣溫,冬天的最低温度達零下六十八度,這是活在亞熱帶的臺灣人一輩子也不可能碰到的超級寒冬,有滿洲經驗的臺灣人(以在南滿的為多)在接受我訪問時,表示零下的天氣已令他們難以調適,何况零下六十八度。光由溫度,就知道陳以文們在滿洲吃了多少的苦。作者以《零下六十八度》作為書的主題,深獲我心。

本書以「二戰後的臺灣人西伯利亞經驗」為副標題,其內容稍可彌補學界無人寫出相關專著的遺憾。作者這本書的讀者群,應該是鎖定喜歡歷史、愛了解臺灣的人,這樣的作品也相當符合公共史學所要達成歷史知識化、普及化、可親近化的目的。作者自認自己不適合走上學術這條路,轉而往另一條能走得有聲有色的路走,不啻是個重要的決定。以他這本書的表現,相信再過幾年的磨練下,觸角會更廣,取材、書寫會更加精進,應該可以筆耕為生,好好發揮。

我和作者力航認識,實因他的碩士指導教授鍾淑敏的牽線。力航碩士論文寫的是日治時期到中國的臺灣醫生,我因寫過〈日治時期在滿洲的臺灣醫生〉,就被找去擔任口試委員。我對他找資料的能力相當肯定,論文言簡意賅,容易閱讀,是篇不錯的碩士論文。

後來聽說他去了東京,幾年後在中研院碰到他,才知道他早已回臺灣,決定走一條不平常的路。期間他提供溥儀的醫藥顧問黃子正,就讀臺大醫科特科的資料給我,特別感謝。

最近他告訴我,他重新加料祖父陳以文的西伯利亞訪談紀錄,成為另一本書,請我為序。我通覧此書,發現力航藉著撰寫此書,和祖父愈加接近,更能體會那一代人面對戰爭的無奈;也藉著此書的纂寫,企圖為自己打造另一條歷史人可走的路。壯哉斯舉,因以為序。

二〇二一/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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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導讀】:作者序

相信不少臺灣人的長輩,可能曾前往南洋從軍,或是在中國戰場與日軍搏鬥。

我的祖父陳以文,也有類似的經驗。他比較特別,他去的是滿洲,其後更被拘留在西伯利亞。

我祖父的經驗,印證了過去臺灣人的海外活動路線,遠比今日想像的還要多元。

而他從西伯利亞輾轉返臺的過程,也顯示臺灣人在不同政權交替下的無奈與悲哀。

如此特別經驗,也是我孩提時期的床邊故事。

有一段時間,我就睡在祖父旁,還記得床頭擺著一臺收音機,旁邊有一箱紅露酒。

收音機播著日語廣播(臺灣收得到沖繩的訊號),祖父帶著酒氣,緩緩地告訴我,西伯利亞最低溫是零下六十八度,同袍的鼻子、耳朵,如果暴露在外面太久,一碰就會掉。

這樣的情節,不要說年幼的孩童,即使是大人,想必也會很驚訝吧。

這樣的故事,一直埋藏在我心裡,當我就讀成大歷史的時期,系上恰巧有一門「口述歷史」課程,趁著這機會,我就以祖父為口訪對象,將其整理為〈陳以文先生訪問紀錄〉,刊載在《宜蘭文獻雜誌》。可能是冥冥之中有注定,〈陳以文先生訪問紀錄〉刊出不久,祖父就仙逝了。

祖父個性海派,對我這個長孫非常疼惜,我從小在他的陪伴下,聽了許多家族故事、早期臺灣的掌故,受他的薰陶,我後來選擇研究臺灣史,而且對日本史深感興趣。

當我從成大畢業,進入政大臺史所,我就對臺灣人的海外活動很有興趣,拿到碩士學位之後,我接著前往東京大學留學,不過在東京期間,我發覺自己似乎不適合走學術這條路,幾經思考後,決定返回臺灣。

剛回臺灣時,其實有點徬徨,此時妻子告訴我,為何不將祖父的故事,以非虛構寫作的方式,重新擴寫成一本書呢?

於是,我開始重讀這份訪問紀錄,構思可以延伸的方向,逐步開始書寫。在這過程中,我發現許多有趣的史料,也重新享受到寫碩士論文時的愉悅感。

祖父過世多年,有時我會去買他最喜歡的日本甜點「最中」來享用,藉此懷念和他相處的時光。

然而,就在初稿完成的當晚,我夢到自己站在宜蘭舊家的客廳,我告訴祖父說,書的初稿已經完成了。

他抽著七星淡菸,微笑著用日文說:「寫了這麼多,真是厲害。」說完,他的視線轉向電視,而我也醒了過來。

從初稿寫完到出版,中間歷經許多波折,但我始終堅信,這本書對自己的家族和臺灣社會有其價值所在。

所幸經過許多人的協助,才得以出版。很感謝路那、世界柔軟的辰漁,以及前衛出版社的君亭、佩穎,若沒有他們的牽線與協助,就沒有這本書。

此外,感謝與我討論書名的好友炳達,書中的九五式練習機照片,是我同事德真的傑作。

感謝學弟昱丞與玠志的協助,讓我得以一窺一九四五至一九四八年間,泰舍特的氣溫數據。

我的妻子許雅玲,應該是聽過這故事最多次的聽眾,很感謝她當初的鼓勵,促成這本書的誕生。

最後,謹將這本書獻給我的祖父陳以文(一九二七—二〇一二),以及他的日本戰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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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連載】:前言

談到二戰後日本人被拘留在西伯利亞,相信不少讀者會聯想到《活著回來的男人》。這本書透過小熊謙二的視角,呈現日本庶民的戰爭體驗,非常受到歡迎。

然而,它的切入點固然有其可貴之處,但不管是日本的菁英或庶民,所呈現的仍是「日本人觀點」。但是西伯利亞收容所中的日軍,不全然來自日本本土,也有來自朝鮮、臺灣等地的軍人,這些人和日本人待在西伯利亞收容所,兩三年後也和日本人一同遣返。

當他們在舞鶴上岸時,日本人只要簡單辦個手續,幾天內就可以回到家,而這些朝鮮、臺灣人卻不是如此。即便幾經輾轉回到家,他們在家鄉面對的變局,也和日本人有所不同。

本書的主角陳以文,正是大時代下臺灣人的縮影,他與前往南方戰場的臺灣人不同,他所身處的舞臺是滿洲國與西伯利亞,因為臺灣人的身分,他的返鄉過程,也遠較日本人來得艱辛。

在進入本書之前,我想先為讀者補充一下脈絡,陳以文之所以會來到東京,乃是受其父陳土金的安排,陳土金是宜蘭市知名的醫師,他所經營的蓬萊醫院,是戰後宜蘭市三大私人診所之一(另兩間為陳金波的太平醫院,以及李兆蕙的惠德醫院)。陳土金希望能將兒子們栽培成醫師,日後返回宜蘭,擴大自家醫院規模。

陳以文儘管個性海派、人緣很好,但是在中學的課業表現,卻不如哥哥陳鎮榕與弟弟陳成章,而中學也因為戰爭,讓學生提早畢業,以文拿到了畢業證書,看著同學先後收到赤紙(召集令)入伍,加上社會氛圍的催化下,他決定偏離父親為他安排的道路,毅然從軍。這也是故事的開始。

本書從陳以文從軍前夕開始寫起,接著是他前往滿洲、被俘至西伯利亞、其後返臺的過程。

就讓我們一起進入這本書吧。

第二章、西伯利亞時期:成為戰俘

以文在敦化這段期間,東北的局勢有了變化,整個東北雖然是國民黨接收,但國民黨影響力僅限於都市,鄉間多為共產黨盤據。根據中蘇簽訂的友好同盟合約,日本投降後三個月內,蘇聯的軍隊必須撤出東北。蘇聯軍利用這段時間,將東北工廠設備,像是機器、馬達,以及一些物資,如麵粉等等載運回國。並且將關東軍的槍枝,配發給中國共產黨使用。

蘇聯軍不只打工廠設備與物資的主意,還打算利用投降的日軍作為人力。其實,日本投降後一週,史達林就下令移送關東軍戰俘。關東軍就像被拆解的工業設備一樣,一車車的送進蘇聯。為何蘇聯要這麼做?若以蘇聯的角度來說,蘇聯的青壯年人口,在兩次世界大戰大量消耗,光是二戰,蘇聯軍民死了兩千五百萬人,而且蘇聯在歐洲的工業區,也遭德軍重創。

缺乏勞動力、國土被破壞嚴重。而重建工程也需要勞動力的挹注,那麼,勞動力要從哪來,監獄內的囚犯,以及因戰爭獲得的俘虜,就是很重要的勞力來源。蘇聯的俘虜來源,不只有日軍。過去,蘇聯在西邊與德軍交戰,德國戰俘,是其中人數最多的。接著才是日本戰俘。根據一九四五年的統計,蘇聯拘留了四百一十七萬人。德軍俘虜超過半數。有兩百三十八萬人。其次是日軍,有六十三萬人。

剩下的俘虜來自匈牙利、羅馬尼亞等國家。不同版本數字雖然有差異,但日本俘虜的人數,大概是六十萬上下。日本俘虜被帶往蘇聯境內各地,其中,六萬五千人被帶往中亞,兩萬五千人被帶往東歐,剩下四、五十萬人都在西伯利亞。二戰時,許多來自東歐的工廠,紛紛遷入西伯利亞,當戰爭結束,這些工廠並沒有遷回東歐,而是往更東邊、北邊發展。除了工廠,西伯利亞還有一條連結亞洲、歐洲的鐵路。

這條鐵路興建於帝俄時期,二十世紀初,沙皇開闢西伯利亞鐵路,這廣大的地區開始緩慢發展。二戰末期,蘇聯在此地集結大量軍隊,並且南下入侵滿洲國。戰爭結束,這些駐守在滿洲國的日軍部隊,就成了蘇聯的俘虜。這些日軍,不像華北、華中的日軍,可以和平、迅速地復員。在蘇聯的眼裡,這些日軍是非常重要的人力,可幫助西伯利亞的各種建設。也因此,一九四五年九月至十二月間,蘇聯利用火車,將已投降繳械的關東軍(包含部分民人)送入境內。

死亡行軍與列車
一九四五年十月,蘇聯將敦化的日軍編成多個中隊,以文被編入第五中隊,第五中隊的成員有軍官、兵、候補生、軍屬、開拓團成員,成員年紀最輕的十五歲,最老的五十歲,以文剛滿十八歲。隊員之中,以文只認識蛸谷勝,蛸谷是千葉人,是以文在八戶教育隊就認識的同期,也在杏樹服役。

一九四五年十月中,第五中隊花了一週的時間,從敦化徒步行軍至牡丹江,背後還有持槍的蘇聯兵不斷地驅趕。行軍沒有糧食配給,隊員曾生吃田裡的馬鈴薯,還有隊員吃到壞玉米而下痢。前往牡丹江的路上,以文曾看到橫躺路上的同袍屍體,屍體的頭還是扁的,似乎是遭到戰車輾壓過去。這場景或許觸目驚心,但對正在行軍,而且沒有糧食補給的第五中隊而言,當體能與精神到達極限,根本無暇注意路上,或是你的腳下踩到什麼。

十月二十四日,第五中隊終於抵達牡丹江,緊接著,蘇聯兵拿著槍驅趕著隊員上車,一邊說著:「東京ダモイ!東京ダモイ!」,意思是「要回東京了」。許多人聽到東京,心裡不禁一振,終於可以回家了。

以文在牡丹江搭上火車,列車經綏芬河進入蘇聯境內。以文乘坐的是貨車車廂,每節搭載五、六十人,甚至有到一百人左右。車內的空間擁擠不堪,幾乎無法動彈。列車的木造車廂破舊,列車內沒有電燈,也沒有廁所。列車一到都市就會稍停,隊員們藉此下車小便,晚間自然也是睡在車廂。

如果是東京ダモイ,那麼終點站應該是沿岸的港口吧,或許是海參崴,不然就是鄰近的納霍德卡。海參崴是軍港,隊上有人認為,日本的船隻不會在海參崴靠港,可能會在旁邊的納霍德卡等待。

十月二十七日,列車在伊曼(位在牡丹江東北方)停車。隊員下車放風,隊員想知道莫斯科的方向,詢問站內的婦人與少年,結果對方都是搖頭以對,有隊員猜測,不知是否蘇聯對居民下了封口令,才會一問三不知。與此同時,隊員開始起疑,有人觀察太陽升起位置、發現火車是往日本的反方向行駛,車廂內的氣氛逐漸低迷。

隊員們逐漸明白,搭乘的列車並不是要送自己回家,而是往西伯利亞開去。西伯利亞分為東、西部,東至太平洋,南邊與外蒙古、哈薩克交界。就地貌上,西伯利亞南部是草原地帶,草原逐漸往北是森林,而一列列載著戰俘的列車,就奔馳在西伯利亞草原上。

十月二十八日,列車在哈伐洛夫斯克(即伯力)停車,順便補充糧食。此時氣溫已逐漸降低,幾天後,隊員聽到「赤塔通過」時開始騷動。帝俄時期,赤塔是流放罪犯的地方,此時則設有收容日軍的收容所,《活著回來的男人》一書的主角─小熊謙二,就是待在赤塔的收容所。

幾天過後,車廂內有人大喊:「看得到日本海了」。但很快地,眾人發現這並非日本海,而是貝加爾湖。列車經過九天的行駛,十一月二日,抵達伊爾庫茨克,伊爾庫茨克是西伯利亞的重要都市,但這裡不是以文的終點站。兩天後,十一月四日,列車在伊爾庫茨克西北邊的泰舍特停了下來,第五中隊在此下車。

泰舍特

泰舍特,位在貝加爾湖西北方六百公里,泰舍特地區的收容所,收容了四、五萬的日本戰俘。泰舍特曾在日本的文學作品中登場,山崎豐子的作品《不毛地帶》中,主角壱岐正,就在泰舍特北方六十公里的車站下車。
第五中隊下車後,開始雪中行軍,和敦化到牡丹江的行軍相比,以文明顯感受天氣寒冷。根據歷史資料顯示,在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四日這天,泰舍特的溫度降到零下八度,接下來的幾天雖然有回升,但到了十一月十日這天,氣溫直接下降到零下十一度。到了十一月底,泰舍特更出現零下二十四度的低溫。

在氣溫逐漸降低的同時,第五中隊在雪中行軍,隊上傷員搭著同袍的肩膀緩慢前進,由於食物嚴重缺乏,隊員只能與沿路居民換取食物。雪中行軍了三天,眾人先抵達在森林中的收容所。一星期後,中隊再前往六公里外的收容所。這個收容所,就是第五中隊的落腳點,在地圖上標示為一二〇K。
一二〇K收容所,原先是收容德國戰俘,德國戰俘走後,就換第五中隊進駐。收容所外有高聳的柵欄,柵欄內側有鐵絲網,一旁是監視用的望樓。如果有任何人接近,警戒兵就會開槍。收容所內有水源,是一口深井,井面結冰,要取水必須先劃開井面。

第五中隊隊長是倉內二郎,階級少尉。倉內為了掌握隊員狀況,每日的夜間,會將隊員找來,記下姓名、住址,並且詢問家族狀況,以及在隊員的心裡,有沒有掛念的事,最後將這些製成名簿。倉內隊長還對全體隊員說:「各位切勿消沉,我等要以全員都能健康返國為目標。」他的一番話,為第五中隊注入一劑強心針。

倉內隊長面對蘇聯兵的無理命令時,總是不卑不亢,堅持著立場。即使蘇聯兵荷槍實彈,隨時會開槍也一樣。事實上,不是每位軍官都像倉內隊長一樣,為隊員著想。在其他的收容所,也有軍官藉著身分階級,對同所的同袍頤指氣使,甚至引起衝突。由於將官不用勞動,部分的人仍然抱持著「儘管敗戰,我們還是帝國軍人」的意識,對同收容所的低階士兵,輕則口頭訓斥、重責出拳毆打。這時收容所的蘇聯軍官多會出面排解,曾經有其他中營的日本軍官因此被移往其他收容所。

南京蟲

除了照明、溫度的問題,隊員在寢室內,還要面對南京蟲。南京蟲,又稱溫帶臭蟲,喜歡藏在床、柱子、牆壁的隙縫裡。對喜歡溫暖的南京蟲來說,人體是南京蟲的溫床,南京蟲喜歡聚集在脖子、手腳的皮膚柔軟處,人被咬了之後,就會開始癢,一癢就會想抓,抓了就會紅。西伯利亞每個日軍收容所裡,都有南京蟲。

收容所的隊員,每個人臉上都是紅紅的一點一點,夜間睜開眼睛,可以看到南京蟲聚集成圓形,正在吸人的血,南京蟲若受到干擾,就會像小蜘蛛一樣逃竄回床縫、牆縫裡。收容所有同袍曾試圖把衣服拿到戶外去凍死南京蟲,但沒有效果。
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南京蟲會聚集到你的身體,也代表你還活著。以文曾聽說,有人看到南京蟲突然從鄰床同袍身上竄出,原來同袍已經過世了。

偷東西

收容所的飲食,對於蘇聯兵或者日軍戰俘而言,都是不足的,因此許多人會利用各種機會,不管是交換,還是偷、搶,只求獲得食物來充飢。日軍戰俘也負責蘇聯兵們的伙食。然而,糧食是配給制。某次配給一直不下來,蘇聯軍官來找倉內隊長討論,希望隊員進入倉庫工作時,能幫忙偷些馬鈴薯出來。

庫里空農場的倉庫位在地下室,有管理員管理。管理員名為「帕內哥」(音譯),帕內哥身材矮胖、個性精明。每天都會巡視倉庫,厲害的是,每當隊員從倉庫出來,帕內哥光看隊員的臉,就能知道隊員有沒有夾帶馬鈴薯。以文和同袍們不管把馬鈴薯藏在身體哪裡,常會被抓到。被抓到不會受懲罰,只是會被帕內哥責罵,罵完再將農產品物歸原主。

有一次,倉內隊長和蘇聯兵討論之後,決定派以文去倉庫。以文接過蘇聯兵給的布袋後進入倉庫,蘇聯兵還站在門口幫他把風。以文進到倉庫,隊員們幫忙將袋子裝滿,以文將裝滿馬鈴薯的袋子交給蘇聯兵之後,蘇聯兵要他躲在旁邊,因為帕內哥回來了。帕內哥看到腳印與袋子拖行的痕跡,生氣地破口大罵。

以文躲在一旁,只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這和日軍的文化相牴觸;如果你被罵,不管是不是你的錯,至少要擺出一副認錯的樣子。但眼前的蘇聯兵抽菸的抽菸,還有人在喝酒聊天,根本不把帕內哥當一回事,擺出一副,要罵隨便你罵的樣子。帕內哥罵完離開後,以文才回到寢室。

收容所的飲食

收容所的伙食是黑麵包(俄羅斯人的主食)、粥、蔬菜湯(裡面有稀疏的高麗菜)。俘虜配給標準有四個等級:將校、下士官兵、患者、營養失調者。其中人最多的士兵因為勞動量大,所以黑麵包、雜穀、魚類、植物油、野菜的配給量高於軍官。不過,軍官可以配給較多的砂糖、肉類、味噌、菸草,以及士兵沒有的奶油、肥皂。

以文覺得這種伙食就算三餐一起吃也不會飽,就像在喝汽水一樣,入口即化。如果是粥、蔬菜湯的分配還好,黑麵包的分配比較麻煩,有的收容所為了公平起見,分配麵包時,整個寢室的人都盯著那塊麵包。若遠遠看,這情景很像在分食高級乳酪、火腿,其實只是分配黑麵包。負責切的人還要小心,切得大小如果不一樣,容易會起衝突。

甚至有人會製作簡易的秤來量,戰俘將麵包的長、寬、高用尺測量,再依照人數多少切成薄片。所以,戰俘進到地下室時看著滿坑滿谷的馬鈴薯,很難讓人不想偷偷夾帶出去,哪怕只是一兩顆也好。以文某次回收容所的途中,看到地上有馬鈴薯,就塞進防寒衣的口袋裡。回到寢室之後,馬鈴薯在鍋內化成一鍋有異味的黃水,以文才發現撿拾回來的是馬糞,因為在結凍狀態,外表和馬鈴薯很像,以文仔細觀察鍋內飄浮物,其中居然有未完全消化的草根。

收容所的伙食情況,使得日本戰俘無不利用各種機會補充營養,在其他的戰俘營有人會去撿拾民家倒出的餿水,有戰俘曾將路上的狗屍帶回收容所料理,作法是先將狗屍支解,將肉塊加上高麗菜放入便當盒烹煮。而且,因為抓回來的是公狗,戰俘將狗的睪丸像火腿一樣切片,放入寢室內的壁爐裡烤。雖說食用死因不明的狗屍有其危險性,但是這群食用狗屍的戰俘們,幸運的,沒有出現任何異狀。

根據統計,許多有西伯利亞經驗的人,作夢不是夢到戀人、家人,就是夢到吃東西。根據《捕虜體驗記》記載,日軍士兵在西伯利亞拘留時期,最想吃的食物前十名:一、鰻魚丼、蒲燒鰻魚。二、荻餅。三、紅豆湯。四、天婦羅、味噌湯、壽司。五、羊羹、大福、生魚片。六、壽喜燒。七、日式饅頭、銅鑼燒、醃漬物、烏龍、日本酒等。「妻子做的料理」、「媽媽做的料理」也是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