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中兄:
讓我先說──忍了很久、非說不可:這個世界真的太不公道,太沒天理了!!
你當然並不需要聽這個,但我真的很憤慨,隨著事情的發展越來越憤慨,不能自已,無以自拔,只能大喊不公道、不公道、不公道…這其實是自己失控,不是為了你。
其實,我不知道我們算不算認識,但我確實給你看過牙。至於為什麼去你的診所呢?應該是因為那時候,我和你牽手在北市交同事;她是年輕的新秀,我則是濫竽,但不知為什麼,在不多的交談中,我總覺得她對我很親切。
後來我們全家都去你家看牙,我女兒好像還和你小小的吵過;印象中,你就是不多話,一有空就進去聽古典音樂。後來,牙看好了,我也離開了音樂圈,慢慢也就把你忘了。
直到疫情來襲,看到你出現在電視上。起先還不覺得什麼,後來發現在全世界的一片恐慌之中,你每天聞風不動地坐在那兒,用你的撲克牌臉,和一個裝飾音也沒有的語言,堅持該堅持的,抵擋該抵擋的;我心裡不覺冒出四個字:天佑台灣!
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開始,台灣防疫成功好像變成天下公認的事;慢慢的,我感覺到,這已經是一個不一樣的國家了。多年以來,我們「這個民間團體」用很有限的力量,努力促進國家進步;現在,反倒是我們,快要跟不上這國家進步的腳步了。
然後,我就三不五時的跟同仁們囉嗦:我們還要想深一點,提早一點,再嚴格一點,更辛苦一點……每次說到最後,我就把責任推給你:別怪我,這些都怪陳時中,他每天下午坐在那裡就是一根標竿,逼得我們必須自我提升!
然後,就來了所謂的「破口」,並不斷擴大。忽然之間,所有的惡言惡語,比病毒還洶湧,從那個難得的破口中,撲天蓋地,一湧而入;一夕之間,你要為所有的不幸負責,好像之前那個陳時中是另一個人!
沒有人能為你說話,無論誰說什麼,都得被扣上無視人民苦難的帽子;我覺得悲哀而憤怒:這不公道,這有違天理;世間的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做為人類,不能沒有心肺!
那些明顯的污蔑,就不去說它了;但你只不過是實話實說(就是不說場面話),以免郭台銘被騙或白做工,竟被加上多少曖昧的罪名;還有所謂院士,竟然不附理由就下結論,而人們反駁他的時候,都還要加上「雖然他的專業我很佩服…」!
就以「我說了算(也就是不必論述)」這種態度來看,這位院士根本是不及格的,最多只能當個「願事」(以自己的心願為實事);更何況,辭職表態也就罷了,藉口竟然是總統說了「預計」打國產疫苗!如果懷疑政治干預,這不正是自己堅持不退善盡專業的機會嗎?還是他幻想台灣是在習近平統治之下,專業帶來危險,只能揣摩「領導」的上意?
屈原在楚辭裡說:「黃鐘毀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可是,我們的「黃鐘」明明立得好好的,旁邊還站著「時中」!以前我常常跟朋友開玩笑,說「你抱怨什麼,汨羅江又沒有蓋子」;然而,現在我真正感受到屈原的心情,那就是:不公道、不公道、不公道!沒天理、沒天理、沒天理!
啊,跟一個受盡委屈的人寫信,根本不該扯什麼屈原──時中兄,你看,這就是從小讀中國書的害處:我當然反對任何人「投江」,那是封建思想,中華餘毒,不要說是你連想都不可以想,即使是對於那位「願事」,我也頂多只會質問:「在自由民主的體制下,這一齣海瑞罷官的戲碼是演給誰看的?」(皇上不讓你辭,你敢辭嗎?);同時,也絕不會對他說:「如果你真的那麼『剛烈』,為什麼不去投江?」(這是比喻辭掉中研院職務)──抱歉,我終於還是說了!
抱歉,這好像和你沒關係了。一路寫來,雖然是在失控的情況下,我還是一路有在想,到底為什麼,我會那麼為你義憤填膺?寫到這裡,終於有一點明白:大概,我是把整個台灣的委屈投射到你的身上了──我們一個小小的島國,堅持走自己的路;即使全世界都失守,我們也不向中國屈服!然而,舉世滔滔,這些年來,到底有誰肯為我們主持公道?
現在,因為我們的表現(就以你的表現為代表),終於爭取到一點點的同情,卻還要被說成是乞丐!平平都是錢,國家的錢不能用;救命的疫苗,還要「授權」大老闆才能買;然後,還要被說成是無能!
阿中兄,這不公道啊,這真的不公道啊!你的淚只能往肚裡流,但有幾個人知道?這沒天理啊,阿中兄,這真的沒天理啊!
阿中兄,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寫這個信給你,只怕還給你添亂吧?沒辦法,就請你原諒,誰叫你被當成標竿呢?
一個忠實的朋友
2021.6.24
原文出處 人本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