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面無表情的牙醫大叔指揮官,堅持每天下午定時開記者會,包含週末和例假日,就這樣持續了500多天,沒有中斷。
每當我把這件事告訴國外的朋友,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沒有一個國家的衛生部長創造過這樣的紀錄,用這麼固定的儀式,在艱困的大疫時代,努力用這麼純粹的方式,用沒有情緒高低起伏也缺乏特色的聲音,安定國民浮動躁鬱的心。
當疫情剛開始時,他開始這個儀式,彼時全國上下混亂成一團,他的每日定時演出,成為全國收視率最高的現場直播。人們覺得順時中原來真的不錯,沒有魅力居然也很有魅力。
當連續幾百日沒有什麼本地案例時,確診者長時間歸零,彼時全國上下早已對這樣的每日演出失去新鮮感,他的收視率也急速滑落。人們開始覺得順時中很無趣,每天下午各自忙於工作和各種小確幸-但是這個男人居然不在乎有沒有收視率,依然每日堅持固定的儀式,用像念電話簿一樣的方式,進行單調到非常無聊的定時疫情放送。
這是一種即使沒有任何觀眾,也要持續堅持下去的信念,這就是這件事之所以重要的原因。很多時候,No News is Good News-即使大多數人想看到的,是充滿戲劇張力、每天都能吹噓救火救人成果的災難片英雄。
而當疫情再突然飆高時,各種災難新聞如滾雪球般出現,它台出現了另一位表情豐富的實況主主播,用充滿煽動性的語言,挑撥全國人民浮躁不安的心情,與面無表情的時中形成強烈對比。突然間,很多觀眾覺得這位實況主更好看,因為他敢說敢嗆敢露,每天都有不同的幹話爆點,讓人們的躁鬱情緒有了發洩出口。
相較之下,時中讓追求新鮮感的觀眾真的覺得很無趣。想想看,跟過去幾百天一模一樣,他的表演居然沒有任何變化!觀眾們想要的是戲劇張力和新鮮感!連誦讀染疾過世者名單時,他都用幾百天來誦讀境外確診者名單時一樣,聲調沒有流露出太多情感,也缺乏起伏變化。
「這就是統治者的麻木不仁缺乏人性!可恥!」曾經大力批評過德國納粹,但卻始終對崇拜過納粹的中國白色恐怖分子寬厚溫柔敦厚一點屁都不敢太大聲放的龍大媽說。她期待時中每天能多灑一些儒家狗血,最好念亡者名單時能哭滿三分鐘,別個黃絲帶或白手帕之類的紀念物,順便再要求在場記者一起起立默哀三分鐘,否則無法體現聖人君子的仁民愛物之心。
(對啦,但當很多人為了紀念二二八和白色恐怖犧牲者要開各種固定紀念音樂會/追悼儀式/立碑悼念的時候,龍大媽們又會批評這是故意政治化歷史悲劇/搞媚俗/廉價收割選票。當龍大媽們覺得你的悲劇不是我的悲劇的時候,就會說這是下作的灑政治狗血啦……)
而在全國疫情漸次平穩下來,各地都逐漸解除危機,而那位用嗆辣露點方式博取收視率的實況主市長、他主政的城市依然還處於危機之際--嗆辣實況主突然發現苗頭不對,決定不再定時進行直播秀了。
因為他知道,他的掌聲會越來越少,噓聲會越來越多,節目再做下去收視率會越來越低,媒體也會對他越來越不客氣。不如趁好就收,等待下一次再風光出場造勢的時機。
但那個表演方式非常無趣的時中,卻不這樣想。對他而言,每日向全國人民報告就是最基本的工作職責,他追求的不是掌聲或收視率,他也不在乎有沒有聲量,他更不想每天都提供又哭又怒又嗆又辣的豐富表情包。日復一日,他每天下午重覆相同的無聊儀式,提供各種必要的資訊,滿足每一位記者千奇百怪的低端高能提問。
當他聲量高的時候,他做一樣的事。
當沒有人想看他節目的時候,他也做一樣的事。
當他受歡迎和不那麼受歡迎的時候,他都做一樣的事。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很慶幸我們能有這樣其實真得不怎麼有趣的指揮官。否則,我相信台灣會有更多的躁症或鬱症或綜合危機躁鬱症者。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更欣賞一個人能不在乎一時的掌聲或毀譽,以冷靜不浮誇的態度面對危機,日復一日持之以恆處理各種艱難的問題,不怨天不尤人,努力團結全國人民。這是危機之際,我們最需要的領導者。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但是我覺得在危機之際還要注意戲劇效果或表演美感的人,其實才是最媚俗的卑劣政客,或者自稱為仁民愛物的納希斯水仙型知識分子。相較之下,我覺得以念電話簿方式頌讀亡者名單的人,人格高尚多了,那是一種更深沈的悲傷。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但是我覺得這個男人最帥氣的地方,就是他日復一日面無表情的平板臉,真的啦………
原文出處 Yik L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