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1928年生(昭和3年、民國17年),228發生時19歲。2017年227晚突然跟我說起他228事件時的親身經歷,事隔70年了,我爸卻是第一次講起。
“在台北發生的228事件傳到高雄時是3月3日了,當時駐紮在鹽埕國小的軍隊經由成功路前來苓雅寮與前鎮,苓雅寮的年輕人會用枕木放在成功路上來阻礙軍車,並且有人會用石頭丟軍車,軍車上的阿兵哥看到人群就開槍,我台灣機械廠養成工(類似目前的建教班)的李姓同學,剛好在成功路等去驛站(火車站)的公車,被子彈射穿喉嚨,當場死亡。
那時高雄議員與區長們在市政府開會(當時的市政府在愛河邊),討論如何安定秩序,很多人去圍觀,我也去,突然軍車從壽山衝過來,對著市政府內外亂掃射,我拼命快跑,耳邊盡是槍聲以及慘叫聲,好佳在天公有保庇,平安到家。
軍車後來開到高雄中學門口,對著學校掃射,你五叔從教室跳窗衝到後面,翻牆後沿著鐵路(雄中在車站附近,後面就是縱貫鐵路)一直跑到鳳山,逃過一命。
阿兵哥又衝到車站掃射,當時因為情勢不穩,許多人要趕回家,車站都是人,大家逃命時擠在地下道中,事後地下道堆滿了屍體。
過了幾天,軍隊抓了一些人,五花大綁,背後插一根寫了名子的牌子,從高雄車站開始,沿著中山路,每10公尺左右從軍車上踢下後槍斃,一直槍斃到現在大統新崛江附近(這距離大約是1500公尺),兩天後才准家屬收屍。
苓雅區長「林界」先被軍隊抓走,兩天放回來,手錶、皮鞋、鋼筆,甚至連西裝與襯衫都被阿兵哥搶去,手腕被綁到烏青,請當漢醫的外公去醫治,幾天後阿兵哥又來區長家中抓人,從此區長毫無音訊,聽說是被活埋。
整個三月實施戒嚴宵禁,天黑後街上就有阿兵哥站崗,我大兄的丈人,一天晚上身穿日式浴衣(yukata),就被軍隊抓去,兩天後回來,手腕上的鐵絲深入肉中,不只肉爛掉,連骨頭都變黑,也是我外公去醫。
阿兄的丈人說,他算好的,有抵抗的,阿兵哥會用鐵絲穿過兩個手掌後,再用同一根鐵絲牢牢綁死手腕。
有一天晚上,小弟Nori跟妹妹Akiko去大姊家沒回來,我趕快去找,半路被阿兵哥攔下來,幸好我會用國語說”我找弟弟妹妹”,也幸好那時弟妹剛好走過來,不然我不知道我會被阿兵哥怎麼樣。
為什麼要反中國部隊呢?
那些中國兵,坐車看電影從不付錢,也不排隊,看到女生就黑白亂虧甚至亂摸,去市場採買,開口就要”摳密秀”(回扣),50元的東西,只付30元,還要5元的摳密秀,不賣就會拿槍出來威脅,到處吐痰跟大小便,鹽埕國小被搞到臭得要死,部隊走後,要叫消防隊用水車噴洗以及十幾個人清兩三個禮拜,阿兵哥還去搶銀座的金店(銀座是鹽埕區靠高雄橋邊一帶,當時是高雄最高級的商業區),連老闆老闆娘都打死。
我在台機的月給,光復時是40元(1945年10月),228發生時是5萬多(1947年2月),但是根本買不到東西,之後月給調到接近百萬,發薪水要用布袋裝,1949年6月發行新台幣,4萬舊台幣元換一元新台幣,物價才慢慢穩定下來。”
我個人補註:
◎我當兵時背過愛民十大紀律,相信許多人也背過,內容是:
1.宿營挖廁所、
2.洗澡避女人、
3.待人要和氣、
4.雇工先付錢、
5.損壞要賠償、
6.買物不賒欠、
7.借助民房先商量、
8.臨走掃地物還原、
9.愛護莊稼樹木、
10.不拿一針一物。
可見以前的部隊這10點全部做不到,因此才要全體軍士官兵背誦遵守,所以我爸對於當時部隊的形容應該是真實狀況,我媽對於當時部隊的形容也差不多。
◎我在念雄中時,看過第一棟紅樓上的彈孔,當時老師跟我說是美軍空襲留下來的,這幾年才知道是228時留下的。
◎國民政府接管臺灣之後,為了支援國共內戰,大量印製鈔票應付財政支出,造成臺灣的貨幣爆增,加上運送臺灣的物資例如米、布、鹽、糖等前往中國大陸,造成臺灣的糧食短缺、物價飛漲,以及惡性通貨膨脹。
我們家只是普通人家,沒什麼好損失的,許多人家因此破產,一生積蓄化做烏有,同時期的中國大陸也是經濟破產,因此國民黨慘敗,被共產黨打到台灣來。
◎經過50年的日本統治,許多台灣人有日式生活習慣,包含穿浴衣與木屐,這跟滿州統治中國後,滿州服裝-旗袍,變成中國代表服裝,滿大人(madarin)官話變成國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