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的愛情都可以用一道食材來形容,而魚子醬,就像男孩對男人的愛情。男孩記得那天內科下課,男人帶了他來到上閤屋。男孩說自己很少吃這麼貴的食物,男人說,沒關係,今天剛好錢有帶夠。
那是男孩跟男人的第二次見面,但其實是男孩第n次吃上閤屋。男孩假裝不了解動線,一直跟在男人的旁邊。男人教了男孩如何品嚐魚子醬,不能用金屬湯匙,真正的魚子醬是用鱘魚魚卵做的。那天沾麵包吃的是假的魚子醬。
那天夜裡男孩在望高寮的夜景裡,發現了男人的眼淚。
但男孩沒說。
男人漸漸常找男孩出來吃飯,聊工作、聊時事;但男人一直不肯表明自己的感情狀況。大概又過了幾個月,男孩按耐不住疑惑,問了男人,只是想找男孩吃飯嗎?男人笑笑,然後親了男孩。
那天晚上,男人很紳士,沒有侵犯男孩,男人與男孩就這樣抱在一起,好好睡了一覺。除了那天晚上男孩被惡夢驚醒,哭了兩分鐘。然後再次睡著。
那是在男孩在復興路上租來的家。
男孩復興路上的家其實很舊,是個老社區,但是非常寬敞,將近三十坪的套房,擺滿了各式雜書,以及許多醫學用書跟課本。男人誤以為男孩經濟不寬裕。而男孩卻是到了這段關係的最後,才發現一切都是誤會的奇妙安排。
男人有點尷尬的問了男孩,是否願意每週末陪男人然後換點生活費。男孩其實有點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男人願意包養男孩的費用,比男孩十倍家教費還高。
可惜,好景,不常。
男孩發現了男人的第二個家,那裡寄放了男人的女人,以及他們唯一的孩子。但男孩也不在意,反正只是樁買賣。男人後來為了節省開支,於是帶著男孩在公益路上買了間房子,作為狡兔安枕之用。男孩這時也才發現,男人竟然財力雄厚,完全無法跟所開的破車相比。
時間不快不慢的走著,帶走了些許的哀傷,卻也累積了醋勁。七分之二的愛情,換來七分之五的寂寞。
男孩是個醋桶,卻不一直是個醋桶。
一個週末下午,男人的女人赴國外出公差,小孩沒人照顧,於是男孩住進了男人與女人的房間。聽著未滿四歲的小孩papa,baba,paba口齒不清的叫個沒完,又藏身於女人的勢力範圍內,男孩頓時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以及無助。
地上零星頭髮,女人的;衣櫥裡的所有,女人的;牙刷,男人與女人的。就連拖鞋,男孩也都是穿女人的。這天不是男孩的日子,更不是男人與男孩的日子。
這裡是男孩的地獄。
這樣不是男孩的日子又過了幾次。
男孩終於在一次求歡被拒後,跟男人吵了起來,男人那時才從歐洲回來。女人跟著男人去了那趟蜜月。男人累極。男孩歇斯底里的抓著男人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要求男人問問自己,問問男人到底愛誰。愛誰最多?
男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男人沉默不語。
男孩明明知道男人的家族壓力,但仍倔強的要男人與女人分居。離婚。老死不相往來。
男人仍然沉默不語。
但男人還是抱住了男孩。
男人還是抱住了歇斯底里的男孩,任憑男孩的大哭大鬧。這最後驚動了半夜的管理員。男人依然是那麼溫暖的回應,真的沒事的,打擾了,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那晚,男孩第一次侵犯了男人,用一種非常非常粗暴的方式。男人沒喊停,他只是緊抓男孩的手臂,不發一聲。卻皺著眉頭。
男人一如往常一樣,每週末來找男孩,而男人也漸漸熟悉了男孩的粗暴。但男孩卻越來越無法忍受與男人間的沉默。即使其它議題上,男人與男孩仍無話不談。但血氣方剛的男孩,仍不滿足。
大六那年,男孩在彰基見習的時候,向男人提出了中止關係。男孩不要男人的錢了。
男人再次沉默。
忘了是在哪天,男孩把男人送的一切禮物從窗外丟出。叫了趟搬家公司,離開了男人與男孩的家。畢業後,男孩繼續留在中部工作,輾轉得知男人終究離婚。男孩沒有喜悅。男孩想到當年自己的幼稚時,卻再也找不到回時的路了。
對不起,F,我知道我傷害了你,而我也再無臉見你。
在那場愛情裡,你是魚子醬,而我,是摧毀了一切的銀湯匙。
原文出處 許政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