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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評

劉仲敬 : 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早期中國(張獻忠)化 20201006

1927年10月11日,國際恐怖組織在南粵(Cantonia)成立海陸豐蘇維埃政權。

「這個政權發動了真正的消滅地主的鬥爭。在那裡,大約有三四百個地主被砍了腦袋。(鼓掌。有人在座位上喊道:「少了,還要多一些。」)在這個 有幾百萬居民的地區內,地主已經被從肉體上消滅了。 最後,我們現在也看到整個廣東,特別是在廣州周圍,已經形成非常緊張的局勢。 」(布哈林:《國際情勢與共產國際的任務— — 在聯(共)布第十五次代表大會上的報告》(1927年12月13日),引自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 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1927–1931)》(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第25頁)

「很清楚,在這個政府的統治下— — 實際上是專政— — 農民對共產主義事業的信仰的問題,已不再用同樣的措詞。即使我們考慮到有強迫的成分,考慮到有超過 五萬的居民從這兩個縣逃到香港、汕頭和廣州(並非全是有錢人,遠非如此),也考慮到有許多農民確實主要出於狹隘的原因參加了叛亂,事實依然是, 大量的農民支持這個取銷了他們的債務,廢除了他們的地租的政權(雖然支持的程度有所不同,從積極到被動的同路)。即使他們並非有意識地尋求革命,他們發現自己登上了 革命之舟,並且與其說他們是集體化的支持者,不如說他們是恢復舊秩序的支持者,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從這一變革中獲益匪淺,而害怕地主階級復闢。

還有更迫切的理由害怕復闢:許多人可能沒有逃避報復的希望,因為他們曾捲入搶劫、放火和殺人,總之,他們實施了「紅色恐怖」。 蘇維埃當局曾有計劃地採取恐怖活動 — — 像往常一樣,著眼於動員農民。 農民既需要鼓勵,從心理上擺脫屈從的枷鎖(透過變得確信舊秩序已經被摧毀,決不可能恢復),也需要使之參與破壞和屠殺的行動,使他們不可能後退或開小差。 總之,這個計畫是從海陸豐消除一切中立和一切保留:「誰不和我們站在一起就是反對我們。」因此,在一大群被邀去喝采和提出意見的人中,出現了公開的、甚至 戲劇性的處決反革命的場面:「這些罪犯該不該殺?」甚至被邀請積極參與屠殺。 從而也有了組織「人頭會」的習慣,它預示著(通常這是從相反的方向)詩人普雷韋爾所描繪的「人頭宴」。 但在海豐沒有宴會;只是把新近砍下的頭穿在講壇上方的一根繩上,為演說者激烈的言詞提供一個恰如其分的佈景。

不過,在海陸豐其實也有宴會。 有時(例如在捷勝)甚至出現拒絕吃受害者心肝的人被斥為「假兄弟」。 但首創這種人肉宴的是農民自己,而不是蘇維埃當局。 彭湃故意製造的恐怖主義(不可能有憐憫和饒恕的問題,因為那意味著對革命者的冷漠和殘忍)使人聯想到聖茹斯特冷冰冰的推理,但這與農民恐怖主義的虐待狂式 的歡慶、豐富和巧妙發揮無關。 公開行刑嗎? 公開行刑比示眾好;是許多農民參加,不應錯過的節日,由於高喊“殺,殺,殺”而嗓音嘶啞。 至於(更大量的)不公開示眾的處決,到兩星期過了以後,蘇維埃政府也無需給行刑者以報酬:赤衛隊員(大多是青年農民)非常樂於執行這種令人羨慕的光榮任務。 對一個反革命來說,沒有受拷問就被殺死是一種恩典。 那些被砍下一肢,親眼看到他人被煮熟吃掉,然後被殺死的人是幸運的。 有些人被大卸八塊,有些人被關在一個板箱裡,被慢條斯理地鋸成一塊塊,而行刑者們還不時停下來喝茶休息,以延長其痛苦。 」(費正清、費維愷編:《劍橋中華民國史1912–1949》(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北京,1993,第354–356頁)

共青團員陳紹民回憶,他「回縣述職第二天晚上,在臥室內和同學談論此次奪取政權的經過,正談得入神的時候,忽傳來一陣嚎啕痛哭的聲音,原來大隊長(吳振民 )在審問梅隴的惡霸地主,用大木棍打他。還清晰地聽到吳大隊長這樣地罵了一句:「好痛嗎?」他對地主階級的仇恨就是如此。 第二天晚上,我們的同學鄭俊民等三人奉命押解受審的幾個地主到火車頭槍決。 一個很肥胖的地主嚇得走不動了,給拉著走去。 一會兒幾個同學完成任務回來了,大夥正想寬衣上床,忽然,我看鄭俊民同志的背上帶有一塊白肥肉,我心裡懷疑,半夜三更,這小塊肥肉是從那裡來的? 就問他說:「你的背上那塊小肥肉是怎麼來的?」他卻一本正經地說:「我們要食其肉,寢其皮,今晚帶回這一小塊,讓你們嚐 一嚐用農民的血汗養的那些地主老爺肥膩膩的白肉是怎麼樣的味道。」這句話,逗引了臥室裡的同學哄堂大笑。 」 (陳紹民:《大革命時期的海豐農民自衛軍》,引自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廣東省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廣東文史資料》第三十輯,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第 76頁)

原文出處 劉仲敬